奇之戀(奇之戀秋冬真皮女靴)

今天要講的故事來自《聊齋志異·卷五》，是古籍中少有描述女性之間互相戀慕，且未做遮掩的一篇奇幻小故事。

故事發生在某城，有一位范十一娘，是祭酒大人的女兒。小姑娘長得美艷絕倫，又擅長吟詩作賦。父母也非常疼愛她，甚至允許她自主擇婿，但來求親的人她基本看不上。

恰逢上元節，城中水月寺舉辦盂蘭盆會，很多女孩去游玩，范十一娘也去了。正游覽的時候，突然發現一位小女子尾隨其后，頻頻打量自己，好像有話想說。

十一娘看對方是個二八年華的絕代美人，也很是喜歡，干脆停下來朝對方望。

那女子于是笑著上來打招呼：“姐姐莫不就是那范十一娘？”十一娘說是。

女子夸獎說：“早就聽說了姐姐的芳名，傳言說的果然不假。”十一娘也回問對方的身份。

女子答說：“我姓封，在家排行第三，就住在隔壁村。”

兩位姑娘大概因為欣賞對方美貌，當下一拍即合，把臂言歡，談話之間也盡顯溫柔婉轉。相處了一會兒更是依依不舍。

十一娘詢問封三娘為何孤身一人，封三娘說自己父母早亡，家里只一個看家的老婆婆。

打算回家的時候，封三娘舍不得十一娘，淚眼欲滴。十一娘也很不舍，于是邀請三娘到家里做客。

封三娘不愿：“姐姐是富貴人家的女兒，我與姐姐也沒有沾親帶故，怕別人笑話我高攀。”十一娘再三邀請對方，三娘只是敷衍道：“將來再說吧。”

于是十一娘取下頭上的金釵送給封三娘，三娘也回禮了一枝綠簪。

十一娘回家后睹物思人，拿出綠簪子把玩，質地非金也非玉，家人都認不出是什么材質，只覺得神奇。

十一娘日日盼著封三娘能來看她，悵然若失，沒過多久竟病倒了。她的父母不忍女兒傷心，于是派家仆去打聽封三娘的下落，哪知臨近的村子里根本沒有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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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九重陽日，十一娘變得消瘦憔悴，只能由丫鬟攙扶著勉強去花園中散散心。正百無聊賴賞菊的時候，忽然瞧見墻頭上趴著一個往里偷看的小姑娘，竟然就是封三娘。

封三娘看對方注意到自己，連忙喊：“快接住我！”丫鬟趕緊跑過去接住三娘。

十一娘又驚又喜，立馬站起來迎接，又忍不住怪對方不守信用，并問對方這次是從哪來。

封三娘解釋說：“我家離這遠著呢，之前我跟你說的隔壁村是我舅舅家。自從上次離別后，我想你想得好苦，但是窮人主動與富人家來往，心中羞愧，怕會被你家的家奴看不起，所以一直不敢來。剛剛路過墻外，聽到女子的聲音，就爬上起來看一看，希望是姐姐在這，果然讓我如愿了。”

十一娘將自己思念成疾的事情告訴封三娘，三娘聽了淚如雨下，打算留下，吩咐說：“我來的事情希望姐姐保密。否則被人知道了傳些流言蜚語，我實在受不了。”十一娘答應了。兩人一起躺在榻上，互相傾訴心中的情懷，病情也漸漸痊愈了。

兩人不但結拜為姐妹，連衣服鞋襪也經常換著穿。一有外人來，封三娘就藏在夾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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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五六個月，范大人和夫人多少知道了封三娘的存在。

一天，十一娘和封三娘正在下棋，范夫人偷偷進來了。仔細觀察了一番，覺得三娘是個不錯的姑娘，于是對十一娘說：“你閨中結交了好朋友，我和你父親都喜聞樂見，為什么不早對我們說呢？”

十一娘就將封三娘的疑慮對母親解釋了，范夫人安慰三娘說：“你陪伴我的女兒，我欣慰都來不及，有什么好隱瞞的呢。”三娘羞得滿臉紅暈，只捏著衣帶不說話。

范夫人離開后，封三娘想辭別，十一娘苦苦挽留，三娘才沒有走。

一天傍晚，封三娘從門外倉皇跑進來，哭著說：“我本來就不該留下的，今天果然遭遇了奇恥大辱！”

十一娘連忙問原因，原來封三娘剛出門就被一個年輕男子強拉著調戲，她雖然逃脫了，但自覺沒有了臉面。

等到十一娘問清男子的身形長相后，謝罪說：“請你千萬別見怪，這是我那傻哥哥。我會告訴母親，狠狠打他的板子。”

封三娘仍堅持要離去，十一娘請她天亮再走。封三娘說：“我舅舅家近在咫尺，用梯子送我過墻就行了。”

十一娘知道留不住對方了，只好讓兩個丫鬟將封三娘送過墻頭，三娘謝過后便告辭了。丫鬟回來后，十一娘趴在床上傷心哭泣，好像夫妻分離一般。

又過了幾個月，一個丫鬟去東村辦事，晚上回來正好遇上了封三娘。三娘也是很憂傷的樣子，問十一娘最近過得怎樣。丫鬟抓著三娘的袖子求道：“三娘快跟我回家，我家小姐盼你盼得要死！”

封三娘表示自己也很思念范小姐，但不想讓范小姐家人知道她上門，讓丫鬟把花園的門打開，自己稍后會去。丫鬟趕緊回去告訴十一娘，十一娘馬上開心起來，并去了后花園，封三娘此時已經等在園中了。

兩人相見，互相傾訴離別之苦，很是情意綿綿，連覺都不想睡。封三娘趁丫鬟熟睡，移到十一娘的床上與她同床共枕，并偷偷跟十一娘說：“我知道姐姐還待字閨中。以你的才學相貌和出身，不愁找不到一位貴婿，但是很多紈绔子弟都傲慢無禮，不值得考慮。如果姐姐想得到一個好相公，請不要用貧富來評價對方。”十一娘也同意這種說法。

封三娘又說：“去年我倆相遇的地方，最近又在辦法會，明天麻煩你再去一趟，應該能遇見如意郎君。我小時候讀過相人的書，看人一般不會出錯。”

拂曉時分，封三娘便離開了，兩人約在水月寺相見。十一娘如約前往，封三娘已經在那了，四處游覽后兩人準備乘馬車回去。兩人拉著手往門外走，迎面走來一個秀才，大約十七八歲，穿著樸素的布衣，但容貌儀態俊朗偉岸。封三娘偷偷指著秀才說：“這人是可以進翰林的人才。”

十一娘只稍稍瞥了一眼。封三娘讓十一娘先回去，自己就離開了。

到了晚上，封三娘來了，與十一娘說：“我剛剛去打聽清楚了，這人是同里的孟安仁。”

十一娘知道孟安仁家境貧寒，覺得不行。封三娘勸說：“姐姐怎么也落入世俗偏見中了！此人如果將來長期貧困，我就摘下我這對眼珠子，以后不再給天下人看相了。”

十一娘問：“那該怎么辦？”封三娘答說：“請你給我一個信物，我拿著去幫你和他訂立婚約。”

十一娘說：“妹妹也太草率了！我父母不同意怎么辦？”

封三娘回道：“我這么做，就是怕你父母不同意。如果你意志堅定，死都不能改變你的決心。”

十一娘堅決不同意，封三娘說：“姐姐的姻緣已動，情劫卻沒有消失。我之所以這么做，是想報答你之前對我的好。我打算把你送給我的金釵，借你的名義送給孟安仁。”十一娘還想再商量，封三娘已經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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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孟安仁出身貧寒卻很有才華，正好也有意選一位好妻子，拖到十八歲還沒有訂立婚約。自打白天忽然見了兩位絕色美人，回來以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一更將盡時，封三娘敲門走進來。孟安仁在燭光下認出是白天見過的美人，歡喜地上前問話。

封三娘說：“我姓封，是范十一娘的女伴。”孟安仁大喜過望，來不及細問，便想上前擁抱三娘。

封三娘拒絕說：“我不是來毛遂自薦的，我是來引薦別人的。十一娘愿與你締結婚約永結同心，請你找媒人上門提親吧。”

孟安仁當然不信有這等找上門的好事，于是封三娘拿出金釵給他看。

孟安仁喜不自禁，立馬起誓：“承蒙小姐如此看重我，如果得不到十一娘，我寧愿終身不娶。“

翌日清晨，孟安仁懇求鄰居的老太太去幫忙求親，范夫人見過鄰居老太太后，嫌棄孟安仁太窮，竟不和十一娘商量，直接回絕了。

十一娘知道這事后，內心非常失望，又深深埋怨三娘誤了自己，但是金釵又要不回來，只好死守承諾。

又過了幾天，有鄉紳上門替自己的兒子求親，請了縣令做媒人。當時這個鄉紳正好很有權勢，范大人心中害怕，于是問十一娘這門親事，十一娘表示不愿意。母親問她原因，十一娘只默默流淚，私下又讓人告訴范夫人：除非是孟安仁，否則死也不嫁。

范大人知道之后特別憤怒，一氣之下竟答應了鄉紳家的親事。因為懷疑十一娘與孟安仁早有私情，于是擇吉日讓十一娘趕緊成親。十一娘氣得絕食，整日只是呆呆躺著。

到迎親的前天晚上，十一娘忽然起來了，還攬鏡梳妝打扮。范夫人以為女兒想開了還偷偷竊喜。不一會丫鬟跑來稟告：“小姐上吊啦！”

全家人都很驚訝，只能痛哭流涕，悔恨不已。三天后就把十一娘下葬了。

再說孟安仁這邊，自從鄰居老太太回來說明范家態度后，他便氣得要死，但還是一邊在打聽消息，妄想事情能有轉機。聽說佳人已經訂婚名花有主后，更是怒火中燒又萬念俱灰。

沒多久，又聽說十一娘香消玉殞了，以為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又是悲痛又是頹喪，恨不得跟十一娘一起去死。

這天晚上，孟安仁想趁著月色去給十一娘哭墳。突然有人走了過來，近前一看，原來是封三娘。她對孟安仁說：“恭喜你能成就好姻緣啦。”

孟安仁泫然欲泣，說：“你不知道十一娘死了嗎？”

封三娘回說：“我所謂的成事，正是因為她死了。你趕緊叫家人挖開墳墓，我這有奇藥，可以讓她死而復生。”

孟安仁聽從安排，挖開了墳墓打開棺材抱出十一娘，又把墓穴重新填好。然后背著十一娘回到了家中。三娘讓孟安仁把十一娘放在榻上，將藥喂給十一娘，一會兒后，十一娘便蘇醒了。十一娘醒來看到三娘，問：“這是什么地方？”

封三娘指著孟安仁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十一娘，十一娘這才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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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三娘怕走漏了消息，便送他們去五十里外的偏僻山村藏匿。到了地方封三娘辭行想走，因為十一娘流著淚挽留，三娘這次又沒有走成。

因為十一娘陪葬的首飾不少，變賣后拿來過日子，倒還算小有錢財。

封三娘住下后，只要遇到孟安仁過來，就會自發避嫌。十一娘希望封三娘能長伴左右，于是勸她說：“我們姐妹倆，比親骨肉還情深，但是終不能相守一輩子。不如效仿古時娥皇女英，一起嫁給孟相公。”

封三娘回絕說：“我從小就修行吐納長生的秘訣，所以不想嫁人。”

十一娘笑著說：“世間傳說的長生術，可謂數不勝數，修行起來有用的能有幾個呢？”

封三娘說：“我修行的不是世人熟悉的那些。世間相傳的那些并不是真正的秘訣，只有華佗的五禽圖比較接近。凡是修煉的人無非求氣血流通，如果岔氣打嗝，學虎形就可停止，這不就說明了它的靈驗。”

于是十一娘暗中與孟安仁謀劃，讓孟安仁假裝出遠門。到了晚上，強行向封三娘勸酒，等到封三娘醉后，送入房中與那孟安仁做了夫妻。

三娘醒后懊惱不已：“姐姐實在是害了我！如果不破色戒，我得道后就能升到第一重天。如今中了奸計，也是我命該如此！”起身就想告辭。

十一娘連忙謝罪并哀求三娘原諒，封三娘回說：“實話告訴姐姐，我其實是狐貍。因為當初看到你美麗的容貌，忽然心生愛慕，這就像作繭自縛，所以才落到今天這個下場。這是情魔造的劫難，不是人力所為。再留下來，則心魔更加深重，如同無底深淵。姐姐未來福澤深遠，希望你珍重自愛。”說完就消失了，留下夫妻倆久久驚嘆不已。

過了一年，孟安仁參加鄉試，果然考中了，官封翰林。于是去求見范大人，范大人本來出于羞愧不愿見他，孟安仁堅持要拜訪才相見，入府后又向范大人行女婿禮，伏身跪拜特別恭敬。

范大人覺得這人輕薄無禮，很是生氣。孟安仁于是把事情經過一一向范大人說明，范大人開始不信，直到派人去孟家見到了十一娘，才驚喜地相信女兒死而復生，又吩咐家人不要說出去免得招來禍端。又過了兩年，那位鄉紳因為行賄被查處，父子倆都被充軍到遼海衛，十一娘才回到娘家看望家人。

喜愛美色的小狐貍因為戀慕范小姐的美麗容顏，屢屢破例留下，因為不能長相廝守還為范小姐選好了如意郎君，并安排了一場起死回生的戲碼。哪知范小姐也很是為她“著想”，想與她相守百年，不惜算計對方，哪知陰差陽錯壞了小狐仙的修行，害得對方黯然離去。

結局不算完美，甚至有點讓人惋惜。不過兩位女主角的感情還是很純粹天真的，比起來孟安仁倒像多余的那一個，但也可以說他是這故事里的人生贏家，不知大家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