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在新疆被軍閥盛世才無故關押6年的趙丹終于回到了上海,他又見到了周璇,此時的她早已經是不是當年的小女孩,而是紅透半邊天的雙棲明星。
趙丹問這位老搭檔,這幾年你又拍什么片子了?
周璇說,別提了,沒有一部是我喜歡的戲,我這一生只有一部《馬路天使》。
這話并不是周璇和老搭檔客套,因為趙丹也曾告訴過自己的孩子:都說《十字街頭》和《馬路天使》是我最好的代表作,但我覺得《十字街頭》演過了,《馬路天使》是最好的。
沒錯,這部誕生于上世紀三十年代末的電影,是我國影史上的不朽經典,甚至也可以包括音樂史。
一、《馬路天使》誕生背景,白楊和周璇對調
抗戰爆發前的上海,電影行業發展迅速,其中“明星電影公司”稱得上行業翹楚,而袁牧之、趙丹、錢千里等幾個電影界的精英卻一頭鉆進了上海的小弄堂,他們在一家底層勞動人民喜歡光顧的小酒館里喝酒聊天,去得勤了他們就注意到很多來這里的人,販夫走卒、妓女流氓、癮君子剃頭匠形形色色讓人眼花繚亂。
幾位朋友在這個小酒館里你一言我一語攢出了《馬路天使》的最初劇情,隨后袁牧之說服了公司高層,決定投拍,當時正因《十字街頭》走紅的趙丹成為當仁不讓的男一號,因為導演袁牧之就是按照趙丹的性格特點為他量身打造了“小陳”這個角色。
小陳最好的朋友老王,也是按照魏鶴齡的外貌和性格設計的,小陳和老王,就是生活中的趙丹和魏鶴齡。
袁牧之的場記錢千里則在片中飾演了重要配角,小陳和老王的鐵哥們剃頭匠。
片中重要的反派角色琴師,飾演者王吉亭是默片時代的明星,后來因為抽大煙變得形容枯槁跟鬼一樣,但這副尊容演黑心琴師卻非常合適。
女二號非常難演,小云的戲份不算多臺詞也很少,卻很需要演技,袁牧之找的是著名話劇演員趙慧深,她有一個很特殊的身份,話劇《雷雨》首演者,第一版繁漪飾演者,她在話劇中將繁漪的孤獨、憂傷演繹得非常成功,轟動了當時的文藝界。
最難找的演員,恰恰是該片的女一號小紅,袁牧之認為明星公司里根本沒有能演小紅的人,他決定邀請競爭對手藝華公司的龍套演員周璇來飾演,巧的是,周璇之前的名字就叫周小紅,袁牧之很早就通過周璇的哥哥也是電影明星的周履安認識了她,所以也不排除袁牧之有意把這個角色的名字設計成小紅。
不過,當時的周璇僅僅是在歌唱界嶄露頭角,在電影界她依然是個新人,只能在電影里跑跑龍套演個小配角,袁牧之讓周璇主演《馬路天使》的想法一提出,立刻遭到了很多人包括趙丹的反對。
但袁牧之決心已下,他甚至和藝華公司達成協議,讓明星公司當紅影星白楊和周旋對調,周璇來演《馬路天使》,白楊也可以到藝華公司去主演一部電影,拿一位明星去換一個新人,這讓趙丹感到難以理解。
但,等周璇來到片場時,趙丹只看了一眼就同意了袁牧之的眼光,周璇就是小紅。
二、《馬路天使》的故事
《馬路天使》講的是上海社會底層一群年輕人的故事,小紅和姐姐小云從淪陷區來到上海,被人賣給了琴師一家。小云被迫淪為街邊暗娼,小紅則跟著琴師到酒樓里賣唱。
在琴師一家對門,住著兩個快樂的單身漢,吹鼓手小陳和報販老王,他們有幾個同樣窮苦的哥們,小乞丐、結巴和剃頭匠,日子雖苦他們卻自得其樂。
小陳和小紅的窗戶正對著,兩人經常在窗口玩耍和唱歌,逐漸建立起不一樣的感情,小紅的姐姐小云暗戀著小陳,但小陳卻因為她的職業看不起她,而老王卻對小云非常照顧。
琴師認識了流氓古老板,他想把小紅賣給他。在操作過程中,小陳誤會了小紅,以為她變了心,兩人鬧了一場矛盾。小紅和小云偷聽到琴師的計劃,小云讓小紅去找小陳想辦法,老王建議逃跑。
小紅和小陳另外租了房子結了婚,小云之后也偷跑出來。琴師偶然在街上看到了小陳和老王,跟蹤發現了他們的住所,他帶著古老板上門搶人。小陳和老王不在家,小云讓小紅先跑,自己卻被琴師刺傷。
暗夜里,老王救出了小云,卻沒錢請醫生,小云在小陳摒棄前嫌照顧自己的欣慰中死去。
以現在的眼光看,《馬路天使》的故事并沒有太多出奇之處,該片之所以成為我國電影史百年經典,當然有其非常出色的幾個方面。
三、《馬路天使》的拍攝手法
筆者在網上重看該片時,發現彈幕里有不少影視專業的學生組團前來,原來是他們的老師布置了作業:觀摩《馬路天使》中的鏡頭和畫面運用手法。
這不是開玩笑,八十多年后的人,在科技日新月異一塊綠布想拍什么有什么的今天,還要向“上古”時代的電影學習拍攝手法。
《馬路天使》的開頭是最被人稱道的鏡頭運用,畫面從鼓點、腳步、圍觀人群等各個角度入手,快速簡潔展現了一副活靈活現的生活氣息。
而在小陳和小紅對窗交談、唱歌的橋段里,《馬路天使》的鏡頭切換非常順暢,毫無生澀之感,其成熟的鏡頭運用讓你意識不到那居然是抗戰爆發前的電影。
筆者不是這個專業,無法進行更深刻的表述,但該片能在電影史上占據崇高地位,肯定不只是因為劇情和演員。
四、《馬路天使》的諷刺和隱喻,搞笑和言情
有人說《馬路天使》是一部喜劇片,是啊,雖然故事的結局有悲劇色彩,但該片無時無刻不流露著輕松歡快的氣氛。
小陳在把兄弟們的幫助下,變魔術給小紅看,毫無技術含量的障眼法被小陳演繹得非常逼真和搞笑。
小陳和老王幫剃頭匠招攬生意,這一段是該片中比較純粹的惡搞畫面,剃頭匠喊著大減價,剃一個頭送一個頭,結果門外來了一群和尚。這還沒完,好不容易來了一個人,被小伙伴們七手八腳按在椅子上強剃,結果弄巧成拙,對方是房東。
有人說《馬路天使》是言情片,也有道理,片中小陳和小紅的感情經歷,從對窗談情唱歌到發生誤會又冰釋前嫌,當然還有那驚世駭俗的吻戲,兩人之間的戀愛橋段被網友們戲稱為“上古時期的狗糧”。
有人說《馬路天使》是一部抗戰片,也沒錯,該片雖然講的是上海弄堂里的故事,但從頭到尾,該片中都一直在點破該片的背景,那就是抗戰。
從小紅小云的身世,到小紅唱《四季歌》時閃現的戰火,再到老王貼到墻上的報紙,很多鏡頭都在提醒觀眾,國難當頭。
也有人說《馬路天使》是一部隱喻諷刺片,對現實社會進行無情鞭笞,更對當局一些做法進行內涵諷刺。
這也沒有錯,《馬路天使》里經常夾帶著導演袁牧之的“私貨”,比如小陳和小紅住的地方叫“太平里”,中間還有人用刷子給這三個字刷漆,這是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小陳和老王去找律師,看看大律師們的名字,你就知道袁牧之對當年那些律師的態度了。
其他如小陳老王調侃律師的“住在天堂里”,還有借老王之口說出的“白銀出口”的現象等等,《馬路天使》時刻也沒忘了針砭時弊。
五、《馬路天使》的音樂
當然,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馬路天使》更像個音樂片,一方面是因為周璇的加盟,另一方面當然是該片中那兩首膾炙人口流傳不朽的名作《四季歌》和《天涯歌女》,這兩首歌均為田漢作詞,賀綠汀作曲,其音樂創意來源于蘇州民歌。
影片一開始,周璇飾演的小紅就在酒樓里揪著自己的小辮唱了一首《四季歌》,這首歌在這里起到了一箭多雕的作用。
一方面讓唱歌好聽的周璇先聲奪人,用她最擅長的方式打消觀眾對她影壇新人的懷疑,另一方面這首歌也起到了點明時代背景及人物身世的作用,觀眾由此歌可以知道小紅和小云姐妹來自哪里。
《四季歌》傳唱至今長盛不衰,在于其中飽含著鄉愁和相思,而這兩個情緒又是中國人最常有的。有多少人是通過聽《四季歌》知道周璇和《馬路天使》的。
相比較而言,似乎該片中另一首歌《天涯歌女》在現代的流行程度沒有《四季歌》高,但在電影中,《天涯歌女》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小陳和小紅兩情相悅的階段,這首歌的旋律是明快的、充滿了甜蜜情緒的。
小陳誤會小紅時,小紅在酒樓為小陳又唱了一次《天涯歌女》,同樣的歌詞,同樣的人,只是換了舒緩悲傷的節奏,這首歌又變成了催人淚下的相思之歌,真讓人感到音樂的奇妙和周璇的神奇。
此外,《天涯歌女》中有多處出現“郎呀”,這種唱法在當時其實是窯調,這樣的歌詞代表了小紅所處的底層,也暗含了小云的命運。
六、《馬路天使》的演員們,最好的小云、小紅和小陳
《馬路天使》的主要角色在演技上都沒得說,比如飾演老王的魏鶴齡,飾演剃頭匠的錢千里等,筆者認為該片最核心的三個人物小云、小紅和小陳無疑是最閃亮的角色。
飾演小云的是趙慧深,她是大學文學專業畢業生,曾在《雷雨》的首演中飾演繁漪引起轟動,《馬路天使》是她的第一部電影,也是最后一部。
趙慧深飾演的小云臺詞極少,讓很多觀眾一開始以為她是啞巴,她主要的表現力就是眼神,不論是相思、哀怨還是憤怒、疑惑,趙慧深幾乎只用自己的眼睛演戲就夠了,其藝術表現力讓袁牧之和趙丹都嘆為觀止。
趙丹說《馬路天使》是他最好的電影,一方面這部電影里小陳不論是外貌、性格還是臺詞都是完美的,難以復制的。另一方面則是他的表演非常放松,就像是在演自己。
更難以復制的則是周璇飾演的小紅,當時的周璇毫無表演經驗,但她有兩個天然優勢。
一個是單純,趙丹回憶說有一次找不到周璇了,他跑出去,卻發現17歲的她正趴在地上和一個12歲的小男孩在玩彈珠,她的青春和單純就像一汪清水,在光怪陸離的上海灘根本難以找到第二個,難怪袁牧之非要找她出演小紅。
另一個是聽話,在片場,周璇對袁牧之的教導言聽必從,錢千里說如果袁牧之告訴她那個木馬就是活的,周璇也能相信。關鍵的是,周璇對演戲幾乎一點就透。
在小紅對著小陳唱著幽怨的《天涯歌女》時,袁牧之提醒周璇,不要聽音樂,憑著自己的感覺唱,周璇立刻唱出了一段經典的《天涯歌女》,聽了讓人潸然淚下。
此外,如果細心觀察,你會發現周璇在片中有多達十幾種表情,有兇萌、蠢萌、呆萌……而且這些表情并不像是演出來的,17歲的周璇大概就是那個樣子。
所以,當單純的周璇被感情生活折磨之時,她回頭去看,已經身為大明星的她,恐怕也會羨慕《馬路天使》里的小紅,羨慕她身邊有一個小陳,也羨慕小紅那種無憂無慮的心情吧。
《馬路天使》之所以經典,在筆者看來,就是因為片中有最好的老王和小云,小陳和小紅,也是最好的魏鶴齡、趙慧深、趙丹、周璇。
最后,《馬路天使》到底是誰?小紅像天使,但她生活在弄堂,工作在酒樓,在馬路邊討生活的是小陳、老王還有小云。
其實,該片結尾已經告訴我們答案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天使。
本文發布于:2023-02-28 21:04:00,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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