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錢鐘書:不得中行,必也狂狷
車其磊
自廈門大學教授鄭朝宗將《管錐編》設為研究生課程始,中國學術界便形成繼“紅學”“魯學”
后的第三大“學”——錢學。錢者,錢鐘書也。錢鐘書何許人也?中國20世紀之學界泰斗之
文化昆侖也。
錢鐘書是一個學者,亦是一個狂人。錢鐘書之狂,不同于晉朝阮籍之佯狂避禍,也不同于其
師陳衍之假狂邀名,而是一種性情率真之狂,不茍合世俗不趨騖時流之狂。錢鐘書之狂,基
于自己深厚廣博的學識和固守“文章之德,真理之勇”的學人信念。有此兩者,錢鐘書方敢睥
睨天下,目空一切,評貶所有。
錢鐘書之狂,在清華讀書時即以大肆顯露。1929年,錢鐘書考入清華大學,放言要“橫掃清
華圖書館”。1933年,錢鐘書從清華外文系畢業,校方決定破格錄取他留學校時,他一口拒
絕:整個清華沒有一個教授有資格充當錢某人的導師。在以后的著書立說中,錢鐘書更是一
逞狂態,白眼視人,詆諷由心,無論是大師名人,還是專家教授,一概難入其法眼。錢鐘書
到底瞧得起誰?答案是誰都瞧不起,包括他自己(錢歷來反對把他的著作和學問當作某種固
定的程式加以研究,如錢對鄭朝宗首倡“錢學”的不領情和嘲諷,對周振甫寫《談藝錄》讀本
的不滿和生氣,以及楊絳《記錢鐘書與<圍城>》所載錢對《圍城》探挖者的推辭:“我經常
看到鐘書對來信和登門的讀者表示歉意:或是誠誠懇懇地奉勸別研究什么<圍城>,或客客
氣氣地推說‘無可奉告’,或者竟是既欠禮貌又不講情理的拒絕。”)。為證吾言,筆者特意從
錢之著作和相關錢的文章中搜集了一些資料,以供大眾瞻仰:
對王國維,錢先生說“一向不喜歡此人著作”,又在《談藝錄》譏其詩“筆弱詞靡”。
對陳寅恪,錢先生說“不必為柳如是寫那么大的書”,又分別在《宋詩選注·序》和《管錐編》
中影射陳“詩史互證’的治學方法是一偏之見”“遠犬吠聲,短狐射影”。
對陳石遺,錢不用其序文,于自定詩集《槐聚詩存》另作一序而代之。
對錢基博,錢說“他的學問還不完備”。
對錢仲聯,錢先生說“渺然侏儒,衣履華鮮,作詩亦小有才藻”“貪吃懶做”“酸專家”“鯫里曲
儒”
對饒宗頤,錢不屑一顧,把饒所贈的《晞周集》于扉頁應酬似地加題幾行字外,旋轉送于傅
璇宗。
對張愛玲,錢不以為然。對魯迅,錢說“只適宜寫短篇小說。”
在短篇小說《貓》里錢借曹世昌的描寫鄙薄沈從文非“正途出身”。
在《圍城》中,錢嘲諷“同光體”詩人陳三立和著名劇作家曹禺,又罵蘇曼殊、黃遵憲的詩
是“二毛子舊詩”,說“蘇曼殊詩里的日本味兒,濃得就像日本女人頭發上的油氣。”
在《容安館札記》說姜亮夫“迂陋”“傖俗”,鄧廣銘“庸而妄者”,俞平伯“笨伯”“俞曲園之不肖
孫”,王季思“應聲之蟲,吠聲之狗”
在《石語》中對陳石遺謾彈近現代諸多詩人學者的貶抑更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如附和師言
說王闿運“形同武大郎”“晚年作品純乎打油體”,對石遺評陳散原“千篇一律,亦自可厭”“避
熟避俗”等語撫掌大笑以示贊同。
在《槐聚詩存·序》中揶揄后學之輩,說:“他年必有搜拾棄余,矜詡創獲,且鑿空索隱,發
為弘文,則拙集于若輩冷淡生涯不無小補云爾。”
…………
錢先生之狂不僅見于言語,亦彰于行為,如不赴江青之國宴,原因無他就是“我很忙”,如辭
謝美國多所大學的高薪聘請,因為“他們聽不懂我錢鐘書的學問”,再如他深居簡出,不愿拜
訪別人,更不愿拜訪名人,他曾引杜于皇的話:“即使司馬遷、韓愈住我隔壁,也恕不奉訪。”
錢之狂,狂在才氣,狂在學識,狂得汪洋恣肆,狂得令人折服。孔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
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既然學貫中西的錢鐘書不能達到圣人所謂的“中
道而行”的最高境界,那么,降低一點,做一個任性坦率高歌“鳳兮鳳兮,何德之衰”的楚接
輿式的狂人又何妨呢?
雞蟲何須青眼看,上輕碧落下黃泉。
一個人只要能狂出真性情,自負自傲些是沒有什么的。
已載2011年10月第四期《家園文學》(P90、91)“燈下隨筆”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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