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飲東坡醒復(fù)醉

《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

《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1

法華寺西亭夜飲

祇樹夕陽亭，共傾三昧酒。

霧暗水連階，月明花覆牖。

莫厭樽前醉，相看未白首。

翻譯

夕陽斜照著幽靜的法華寺的西亭，我們拋開心頭的雜念而開懷暢

飲。

朦朧的霧色里池水漫上西亭的臺階；皎潔的月光在窗上投下了美

麗的花影。

何須擔(dān)心害怕今夜樽前沉醉，看頭上的青絲就不必為悲苦所幽禁。

注釋

祗樹：即祗樹給孤獨園，釋迦往舍衛(wèi)國說法時暫居之處。此處指

法華寺。

夕陽亭：即永州法華寺西亭。

三昧：佛教語，即心神平靜，雜念止息之意，是佛教的重要修行

方法之一。

水連階：本意指池水漫漲，連接西亭的臺階。實意是坐在西亭中，

一眼望去，瀟水繞城而過，遠(yuǎn)接天際。

牖：窗戶。

莫：不要。

厭：厭惡、害怕、擔(dān)心。

樽：古代盛酒的器具。

賞析

據(jù)柳宗元的《永州法華寺新作西亭記》、《構(gòu)法華寺西亭》、以

及《法華寺西亭夜飲賦詩序》等文章，可以看出該文應(yīng)寫于元和四年。

《法華寺西亭夜飲賦詩序》曰：“間歲，元克己由柱下史亦謫焉而來。

無幾何，以文從余者多萃焉。是夜，會茲亭者凡八人。既醉，克己欲

志是會以貽于后，咸命為詩，而授余序。”元克己于元和四年謫永，

柳宗元于元和五年五月移居愚溪側(cè)旁。因此，該詩與《序》作于元和

四年無疑。

柳宗元何以能逃逸出昔日的苦悶心境，進而步入一種少有的曠達(dá)

境界呢？我想大概有幾個方面的原因：其一，至元和四年前后，柳宗

元對江南的梅雨濕熱氣候有所適應(yīng)，身體有所好轉(zhuǎn)，不再是“百病所

集，痞結(jié)伏積，不食自飽，或時寒熱，水火互至，內(nèi)消肌骨”的那種

初來永州的感覺。其二，相繼被貶謫來永的官員與慕名求教的學(xué)子的

不斷增多，使柳宗元的心里也漸漸淡化了初來永州時的那種被拋棄、

被荒廢、被折磨、被摧殘的孤憤心態(tài)。其三，母、妻病亡的慘痛，王

叔文之死的陰影也隨時間的流逝而漸趨平緩，壓抑、苦悶的心理有所

緩解。從而，眼界驟然開闊起來：昔日的南蠻之地，奄忽間在那郁悶

的胸中生出些許美來，并不斷激發(fā)其觀游的欲望與創(chuàng)作的快感。如在

《永州法華寺新作西亭記》中欣然寫道：“叢莽下頹，萬類皆出，曠

焉茫焉，天為之益高，地為之加辟，丘陵山谷之峻，江湖池澤之大，

咸若有增廣之者。夫其地之奇，必以遺乎后，不可曠也。”

從總體上看，《法華寺西亭夜飲》在柳宗元詩歌中可以算得上是

一首堪與《江雪》《漁翁》相并提的膾炙人口的佳作。在這首詩中賦

與比、象與興應(yīng)用得如同羚羊掛角，天衣無縫。在其平淡而簡樸的文

字里，隱藏的卻是他那翻滾的思緒和那難以平靜的激情。正如鐘嶸于

《詩品》中所云：“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

詠。……動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詩。”

詩先從“法華寺西亭”寫起，用“釋迦往舍衛(wèi)國說法時暫居之處，

即祗樹給孤獨園”來喻法華寺，其意有二，一是指出了西亭在夕陽下

的幽靜；二是道出了他們這些貶謫之士南來永州，如同釋迦講法于舍

衛(wèi)國一般，屬于生命的一種過程。于是，相互勉勵道：人生于世，得

拋開一切煩惱，舉杯把盞，開懷暢飲。因此，“共傾三昧酒”短短5

字，可謂是暢快灑脫，仿若將貶謫之痛、前途之憂置之九霄云外，淡

忘得個干凈，全然一股李白式的“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的豪邁。

人常言：酒逢知己飲，話向故人說。柳宗元與元克己這樣一群落

難異鄉(xiāng)而不得志的文人墨客，有緣相聚在這幽靜的西亭，酒成了他們

唯一排遣郁悶麻醉神經(jīng)的最佳言語。其實，在人類文化史上，無論中

外，酒都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營造氛圍的物品。因此，古往今來，借酒

澆愁的文學(xué)作品，可謂是船裝車載，難以盡數(shù)。最耐人尋味的有曹操

的《短歌行》：“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dāng)

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有劉伶的《酒德頌》：

“兀然而醉，怳爾而醒。靜聽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見泰山之形。不

覺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若江海之載浮萍”。

柳宗元與元克己等人對酒當(dāng)歌，不覺天色漸暗，月上梢頭，醉態(tài)

朦朧中從西亭望去，只見那暮色中的池水漫上西亭的臺階；皎潔的月

光在窗上投下美麗的花影。于是，柳宗元筆鋒一轉(zhuǎn)，像電影畫面一樣

地由室內(nèi)的敘談與把盞切換到了對窗外景色的描摹：“霧暗水連階，

月明花覆牖。”通過兩組特寫鏡頭將朦朧的暮色與漫漲的池水、皎潔

的明月與窗外的花影這些遠(yuǎn)近大小不同的景物聯(lián)系在一起，構(gòu)筑成了

一幅鮮活生動、幽靜典雅、清麗柔美的畫卷。置身于這樣仙境般的畫

卷中，還有何愁可言？何有不快之念？此時，作者已從逃逸規(guī)避的心

態(tài)上升到了與自然融合的境界。

距離上由遠(yuǎn)而近，時間上由晝而夜，最后在闌珊的燈火下，相互

對視，發(fā)現(xiàn)依然青絲滿頭、風(fēng)華正茂，于是，不期然地得出該詩中的

最蘊深意的曠達(dá)之句：“莫厭樽前醉，相看未白首”。

“莫厭樽前醉”中的“莫厭”二字，用得厚重而富有張力，它不

僅與首聯(lián)的“共傾三昧酒”遙相呼應(yīng)，抒發(fā)了一種內(nèi)心深處的豪氣，

也為結(jié)句“相看未白首”作了恰如十分的鋪墊，使全詩渾然一體，豪

氣云霄。此外，“相看未白首”之句，隱約地指出了前途的光明與希

望的存在，說明了柳宗元并沒有沉湮在悲憤哀怨的泥潭之中，而是在

以曠達(dá)之情正視著當(dāng)下的處境。

于此，有的學(xué)者認(rèn)為該詩的尾聯(lián)寫得甚為凄婉。因為在“未白首”

的年齡，本正是為國為民貢獻(xiàn)青春與作為的大好時機，而在這樣的時

機卻沉迷于樽中之酒而致使光陰虛度，對大智的柳宗元而言，顯然是

一種無奈的.悲憤，是一種痛苦的掙扎，是一種無聲的哭泣。誠然，作

為一說，這種理解也無可厚非。

但是，閱讀這首詩時，還有一點值得一提，就是在柳宗元所處的

中唐時代，五言、七言的律詩絕句都已相當(dāng)成熟，而柳宗元在此為何

沒有遵守律詩絕句的規(guī)則？貿(mào)然以六句成詩，較之絕句多了兩句，較

之律詩則少了一聯(lián)，像這樣的非絕非律類詩，在柳宗元詩集中共有4

篇，即《獨覺》、《雨后曉行獨至愚溪北池》、《漁翁》、《法華寺

西亭夜飲》（《楊白花》雖然只有5句，但它已表現(xiàn)出了詞曲的風(fēng)

味）。原因為何？許多人為之莫解。其實，這是柳宗元文風(fēng)中一以貫

之的一種對當(dāng)下主流文化的反叛與背離，對古體詩歌文體的一種光大。

因為在柳宗元的4首六句詩中，皆以仄聲字入韻，明顯地帶有古體詩

的風(fēng)味，而在古體詩中是沒有句式句數(shù)的限制與約束的。從這里，我

們也看到了柳宗元對古文運動的執(zhí)著與文學(xué)樣式的創(chuàng)新。

其實，人是有多面性的。生活之苦盡管無法規(guī)避，但也并不意味

著一個人永遠(yuǎn)在痛苦之中。婉約中有曠達(dá)，曠達(dá)中有哀婉，這才能構(gòu)

成一個完整而真實地個體。因此，我們在欣賞某個人的作品時，不能

一股腦兒地將其歸之為某一個派別，譬如手執(zhí)銅板鐵琶高唱“大江東

去”的蘇東坡可謂是一個徹底的豪放派詩人，但其“明月幾時有，把

酒問青天”之句則寫得讓人讀而淚落，吟而聲咽，其婉約之調(diào)并不在

易安柳永之下。于此，柳宗元的心態(tài)也是一樣，痛苦之余不乏曠達(dá)，

悲婉之后不失豪放，晦澀之中亦有明達(dá)。

《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2

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fù)醉

朝代：宋代

作者：蘇軾

原文：

夜飲東坡醒復(fù)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yīng)，

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fēng)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

江海寄余生。

譯文及注釋：

作者：佚名

譯文

夜深宴飲在東坡的寓室里醒了又醉，回來的時候仿佛已經(jīng)三更。

這時家里的童仆早已睡熟鼾聲如雷鳴。輕輕地敲了敲門，里面全不回

應(yīng)，只好獨自倚著藜杖傾聽江水奔流的吼聲。

經(jīng)常憤恨這個軀體不屬于我自己，什么時候能忘卻為功名利祿而

奔競鉆營！趁著這夜深、風(fēng)靜、江波坦平，駕起小船從此消逝，泛游

江河湖海寄托余生。

注釋

東坡：在湖北黃岡縣東。蘇軾謫貶黃州時，友人馬正卿助其墾辟

的游息之所，筑雪堂五間。

聽江聲：蘇軾寓居臨皋，在湖北黃縣南長江邊，故能聽長江濤聲。

營營：周旋、忙碌，內(nèi)心躁急之狀，形容為利祿竟逐鉆營。

夜闌：夜盡。

縠紋：比喻水波細(xì)紋。縠，縐紗。

賞析：

作者：佚名

上片賞析

這首詞作于神宗元豐五年，即東坡黃州之貶的第三年。全詞風(fēng)格

清曠而飄逸，寫作者深秋之夜在東坡雪堂開懷暢飲，醉后返歸臨皋住

所的情景，表現(xiàn)了詞人退避社會、厭棄世間的人生理想、生活態(tài)度和

要求徹底解脫的出世意念，展現(xiàn)了作者曠達(dá)而又傷感的心境。

上片首句“夜飲東坡醒復(fù)醉”，一開始就點明了夜飲的地點和醉

酒的程度。醉而復(fù)醒，醒而復(fù)醉，當(dāng)他回臨皋寓所時，自然很晚了。

“歸來仿佛三更”，“仿佛”二字，傳神地畫出了詞人醉眼朦朧的情

態(tài)。這開頭兩句，先一個“醒復(fù)醉”，再一個“仿佛”，就把他縱飲

的豪興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了。

接著，下面三句，寫詞人已到寓所、在家門口停留下來的情景：

“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yīng)，倚杖聽江聲。”走筆至此，一個風(fēng)

神瀟灑的人物形象，一位襟懷曠達(dá)、遺世獨立的“幽人”躍然紙上，

呼之欲出。其間浸潤的，是一種達(dá)觀的人生態(tài)度，一種超曠的精神世

界，一種獨特的個性和真情。

上片以動襯靜，以有聲襯無聲，通過寫家僮鼻息如雷和作者諦聽

江聲，襯托出夜靜人寂的境界，從而烘托出歷盡宦海浮沉的詞人心事

之浩茫和心情之孤寂，使人遐思聯(lián)翩，從而為下片當(dāng)中作者的人生反

思作好了鋪墊。

下片賞析

下片一開始，詞人便慨然長嘆道：“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

營營？”這奇峰突起的深沉喟嘆，既直抒胸臆又充滿哲理意味，是全

詞樞紐。

以上兩句精粹議論，化用莊子“汝身非汝有也”、“全汝形，抱

汝生，無使汝思慮營營”之言，以一種透徹了悟的哲理思辨，發(fā)出了

對整個存在、宇宙、人生、社會的懷疑、厭倦、無所希冀、無所寄托

的深沉喟嘆。這兩句，既飽含哲理又一任情性，表達(dá)出一種無法解脫

而又要求解脫的人生困惑與感傷，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詞人靜夜沉思，豁然有悟，既然自己無法掌握命運，就當(dāng)全身免

禍。顧盼眼前江上景致，是“夜闌風(fēng)靜縠紋平”，心與景會，神與物

游，為如此靜謐美好的大自然深深陶醉了。于是，他情不自禁地產(chǎn)生

脫離現(xiàn)實社會的浪漫主義的遐想，唱道：“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

生。”他要趁此良辰美景，駕一葉扁舟，隨波流逝，任意東西，他要

將自己的有限生命融化在無限的大自然之中。

“夜闌風(fēng)靜彀紋平”，表面上看來只是一般寫景的句子，其實不

是純粹寫景，而是詞人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相契合的產(chǎn)物。它引發(fā)出

作者心靈痛苦的解脫和心靈矛盾的超越，象征著詞人追求的寧靜安謐

的理想境界，接以“小舟”兩句，自是順理成章。蘇東坡政治上受到

沉重打擊之后，思想幾度變化，由入世轉(zhuǎn)向出世，追求一種精神自由、

合乎自然的人生理想。在他復(fù)雜的人生觀中，由于雜有某些老莊思想，

因而在痛苦的逆境中形成了曠達(dá)不羈的性格。“小舟從此逝，江海寄

馀生”，這余韻深長的歇拍，表達(dá)出詞人瀟灑如仙的曠達(dá)襟懷，是他

不滿世俗、向往自由的心聲。

《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3

夜飲

卜夜容衰鬢，開筵屬異方。

燭分歌扇淚，雨送酒船香。

江海三年客，乾坤百戰(zhàn)場。

誰能辭酩酊，淹臥劇清漳。

古詩簡介

《夜飲》是唐代詩人李商隱創(chuàng)作的一首五律。此詩抒寫作者遠(yuǎn)在

異鄉(xiāng)，身患疾病，借酒消愁的苦悶悲涼心情。全詩句句寫飲酒，句句

不離自己的身世之慨，一唱三嘆，抑揚轉(zhuǎn)合。詩中多用典故，卻無堆

砌的痕跡，而能將典故自然地融化在自己所要表達(dá)的情感之中，恰到

好處地寫出了作者的身世以及抑郁情懷，堪稱感慨身世中的佳作。

翻譯/譯文

夜以繼日的酒會還容得我鬢發(fā)衰白的人，這幕府開設(shè)筵席是在我

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地方。

燈燭流淌的淚珠分滴在歌女扇子上，夜風(fēng)吹來了細(xì)雨伴送著滿船

的酒香。

我漂泊江湖，作了三年幕客，這莽蒼天地，變成了百戰(zhàn)之場。

在此時此刻，誰能推辭酩酊一醉？我長久躺著，賽過劉楨病臥清

漳。

注釋

⑴卜夜：春秋時齊陳敬仲為工正，請桓公飲酒，桓公高興，命舉

火繼飲，敬仲辭謝說：“臣卜其晝，未卜其夜，不敢。”見《左傳·莊

公二十二年》。《晏子春秋·雜上》、漢劉向《說苑·反質(zhì)》以為齊景公

與晏子事。后稱盡情歡樂晝夜不止為“卜晝卜夜”。衰鬢：年老而疏

白的鬢發(fā)。多指暮年。唐盧綸《長安春望》詩：“誰念為儒逢世難，

獨將衰鬢客秦關(guān)。”

⑵開筵：設(shè)宴；擺設(shè)酒席。《晉書·車胤傳》：“謝安游集之日，

輒開筵待之。”異方：指他鄉(xiāng)；外地。唐杜甫《陪鄭公秋晚北池臨眺》

詩：“異方初艷菊，故里亦高桐。”

⑶歌扇：古時歌舞者演出時用的扇子，用以掩口而歌。唐戴叔倫

《暮春感懷》詩：“歌扇多情明月在，舞衣無意彩云收。”

⑷酒船：一指供客人飲酒游樂的船，二指酒杯。此用晉代畢卓典

故。《晉書·畢卓傳》：“卓嘗謂人曰：‘得酒滿數(shù)百斛船，四時甘味

置兩頭，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⑸江海：泛指四方各地。唐杜甫《草堂》詩：“弧矢暗江海，難

為游五湖。”三年客：指作者在蜀地已經(jīng)三年。

⑹乾坤：稱天地。《易·說卦》：“乾為天……坤為地。”漢班固

《典引》：“經(jīng)緯乾坤，出入三光。”

⑺酩酊：大醉貌。唐元稹《酬樂天勸醉》詩：“半酣得自恣，酩

酊歸太和。”

⑻淹：久留，久滯。清漳：漳河上游的一大支流，在山西省東部。

此句用漢末劉楨典故。劉楨《贈五官中郎將》詩之二：“余嬰沉痼疾，

竄身清漳濱。”

賞析/鑒賞

創(chuàng)作背景

此詩當(dāng)作于唐宣宗大中八年（854年）前后。作這首詩時，李商

隱正在梓州柳仲郢幕府之中。中國文人早就有了“三十而立”之說，

而此時的李商隱，已過不惑之年，偏偏功又不成，名又不就，四處做

人幕僚，終日為人差使奔走，這不能不使他悲苦萬分。

整體賞析

借酒澆愁，大概是中國文人最常見的消愁方式了。一生沉浮于牛

李黨爭旋渦之中的李商隱，常年寄人籬下，滿腹憂郁，一直坎坷不遇，

自然也與酒結(jié)成了好友。這首《夜飲》詩，就抒發(fā)了他遠(yuǎn)在異鄉(xiāng)，身

患疾病，借酒消愁的苦悶、悲涼心情。

“卜夜容衰鬢，開筵屬異方”，詩的頭兩句就道出了他心中的這

種苦悶，為全詩打上了一層哀怨、凄涼的底色。詩的首句用的是《左

傳·莊公二十二年》的典故，陳敬仲為齊國工正（春秋時掌管百工和官

營手工業(yè)的官），一次，他請桓公飲酒。桓公在酒宴上喝得很痛快，

天黑時，桓公命令舉火繼飲。陳敬仲辭謝說：“臣卜其晝，未卜其

夜。”后來便稱暢飲無度、晝夜不休的飲酒為“卜晝卜夜”。當(dāng)然，

李商隱這里的“卜夜”并非指夜以繼日尋歡作樂的飲酒，而是用此典

以扣詩題“夜飲”。對夜飲的原因詩人作了兩個解釋，一是“容衰

鬢”。酒能傷身，催人衰老，尤其在心情不暢之時，更是如此，而自

己此時雖然剛過四十，就已兩鬢斑白，恐怕只有在夜的玄衣之下，才

能掩蓋自己未老先衰的情景了。二是“屬異方”。身為幕僚，遠(yuǎn)在梓

州，夜晚寂寞苦悶之時，自然更加思念家中的親人。當(dāng)初“何當(dāng)共剪

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夜雨寄北》）的美好想像，早已被現(xiàn)

實擊得粉碎。此時詩人感受最為強烈的卻是“雞棲于塒，日之夕矣，

牛羊下來”（《詩經(jīng)·君子于役》），在這個最易引起游子感傷的時刻，

更促使他舉杯消愁。同時，這兩句詩還與那些“卜晝卜夜”歡快的飲

酒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進一步襯托出此時此地的夜飲不過僅僅是為

了解脫“衰鬢”與“屬異方”的內(nèi)心苦悶而已，其中深深地蘊含著詩

人不得志而又難以道出的隱憂。

在這種心境狀況下飲酒，自然一切都是悲涼的，所以詩人接下去

寫道：“燭分歌扇淚，雨送酒船香。”這兩句在手法上說是承“開筵”

說夜飲，但更重要的還在于承“容衰鬢”與“屬異方”，更深一層地

寫自己的心情。酒席筵上的歌舞在他人聽來、看來是歡快的，有著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晏幾道《鷓鴣天》）的興奮。

但在詩人耳中、眼中，歌聲是悲愴的，舞蹈是憂傷的，無心的蠟燭似

乎也在垂淚，惟有酒飄散著醉人的芳香。詩的第四句用了《晉書·畢卓

傳》中的典故：“卓嘗謂人曰：‘得酒滿數(shù)百斛船，四時甘味置兩頭。

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典中之

酒船，指的是盛酒之船，意思是嗜酒暢飲者以沉浸酒鄉(xiāng)為人生第一樂

事。“酒船”還指船形的酒盞，如《松窗雜記》說：“一少年持酒

船，……上連飲三銀船。”這里的“酒船”當(dāng)即指酒盞，也同時借用了

畢卓“拍浮酒船中”之意。不過，詩人卻沒有畢卓那樣看透一切、放

浪形骸的胸懷，只是欲象畢卓那樣沉浸酒鄉(xiāng)之中而忘卻現(xiàn)實的一切，

忘卻胸中的煩惱與苦悶，這就決定了他只能舉“酒船”聞酒香、品酒

香，而不會象畢卓那樣“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他還要走仕途、

奔功名。所以，接下去的兩句詩，詩人筆鋒一轉(zhuǎn)，曲折含蓄地點出他

夜飲，他心情苦悶的根本原因。

“江海三年客，乾坤百戰(zhàn)場。”這兩句詩直道身世。大中五年

（851年），李商隱四十歲時，由徐州幕府歸京，又受聘于梓州幕府，

至此在蜀地已三個年頭。但柳仲郢也并沒有格外重用他，三年來，李

商隱仍然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幕僚而已。這里的“三年客”可以是實指，

指在梓州幕中已經(jīng)三年。同時，“三”在中國的數(shù)目字中含有多的意

思，也可以指他多年在“江海”為客。可見，這一句詩實際又吐露了

他一生大半時間為幕僚的身世。下句點明“江海三年客”的原因，是

“乾坤百戰(zhàn)場”，意思是說，是天下的戰(zhàn)亂才使他多年為客在外。晚

唐時期，世事多艱，外族入侵，宦官專政，藩鎮(zhèn)割據(jù)，戰(zhàn)火連年不息，

而朝廷之內(nèi)的黨爭又愈演愈烈，大唐王朝已明顯地露出日薄西山的局

面。這句詩是感嘆時事，但也在感慨自己的身世。馮浩《玉谿生詩集

箋注》卷二說此詩“指事中兼含身世之感，非強摹悲壯之鈍漢也”，

“借時事以兼慨世途也。”這兩句將自己的身世之感與國家前途聯(lián)結(jié)

在一起，具有杜詩感慨世事的悲壯風(fēng)格。但與杜詩相比，李商隱的重

心似乎更多地落在個人多艱的命運上，故而又缺少杜詩的那種憂國憂

民、振奮人心的精神。盡管如此，這兩句詩也在全詩憂怨的聲調(diào)中注

入了悲壯的音響，顯示了詩人并非僅僅在感慨個人命運的多虞，沉醉

于酒鄉(xiāng)。有此二句，全詩基調(diào)為之一振。

如果說，詩的五、六兩句將自己與國家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而加以

感嘆的話，具有悲壯的色彩，那么，最后兩句又完全落到了詩人自己

身上：“誰能辭酩酊，淹臥劇清漳。”這兩句詩的意思當(dāng)為“淹臥劇

清漳，誰能辭酩酊”，之所以如此寫，是為了押韻，使句法有所變化。

“淹臥劇清漳”是用三國時劉楨之典。劉楨是東平（今屬山東）人，

他寄居山西時作的《贈五官中郎將》詩說：“佘嬰沈痼疾，竄身清漳

濱。自夏涉玄冬，彌曠十余旬。”抒發(fā)了久病異鄉(xiāng)內(nèi)心的凄涼。此后，

人們便以久病異鄉(xiāng)稱為“臥清漳”。也許這個典故太符合李商隱的身

世了，因而他對此典有著特殊的愛好，在詩作中屢屢用及：“可憐漳

浦臥，愁緒獨如麻”（《病中聞河?xùn)|公樂營置酒口占寄上》）；“楚

雨含情皆有托，漳濱臥病竟無憀”（《梓州罷吟寄同舍》）；“劉楨

元抱病，虞寄數(shù)辭官”（《楚澤》）；“如何此幽勝，淹臥劇清漳”

（《崇讓宅東亭醉后沔然有作》）。倘若不曾特別觸動他的身世，他

是不會在詩中這樣三番五次地用同一典故，而且還有完全相同的詩句

出現(xiàn)在不同的詩中。同時；這也說明不論是入誰的幕府，詩人的心情

也始終都是凄涼、悲傷的，在這首詩里，他不禁又借用此典吟詠身世，

可以想見他的心境是何等地悲苦，何等地凄涼，這又怎能不使他要以

酩酊大醉來消遣自己的愁懷，來獲得暫時的解脫呢!結(jié)尾兩句，既扣題，

又沉郁蘊藉，十字當(dāng)中包含了無限的辛酸悲痛，無限的身世之慨，命

運之嘆，耐人回味。

李商隱的詩以喜用典、善用典而著稱，曾被后人稱為“獺祭”。

在這首短短的四聯(lián)八句詩中就用了三個典故。但這里的用典卻并無堆

砌的痕跡，而能將典故自然地融化在自己所要表達(dá)的情感之中，渾然

無跡，恰到好處地寫出了他的身世，他的抑郁情懷，增加了這首詩的

含量。同時，這首詩句句寫飲酒，句句又不離自己的身世之慨，一唱

三嘆，抑揚轉(zhuǎn)合，“欲回天地”（《安定城樓》）而不能，卻不得不

側(cè)身顯貴之列迎送應(yīng)酬，強做笑臉的辛酸之淚，深深地浸透在字里行

間，讀來令人有回腸蕩氣，凄斷欲絕之感，堪稱感慨身世中的佳作。

名家點評

宋代范晞文：若“江海三年客，乾坤百戰(zhàn)場”，則絕類老杜。

（《對床夜語》）

明代陸時雍：四語風(fēng)味（末四句下）。（《唐詩鏡》）

明末清初馮舒：極擬少陵。馮班：何如老杜？義山本出于杜，

“西昆”諸君學(xué)之，而句格渾成不及也。紀(jì)昀：三句纖，五六沉雄。

王荊公謂近杜，良然。末“淹臥”句集中凡兩見，蓋用劉公干“嗟余

嬰疴疢，竄身清漳潰”之語，然終為牽強。（《瀛奎律髓匯評》）

清代朱彝尊：結(jié)句復(fù)《崇讓宅東亭》詩，俱不甚連。何焯云：

“百戰(zhàn)場”，言黨人更相傾軋也。乾坤以內(nèi)，劇于戰(zhàn)爭，戎馬遍地，

江海無處側(cè)足，有逾臥病，況以忘死故，能不醉也？（《李義山詩集

輯評》）

清代姚培謙：衰鬢殊方，何心歌扇酒船之東？顧連年江海，百戰(zhàn)

乾坤，如此身世，那能淹臥一室，不借酩酊以為消逍之地耶？（《李

義山詩集箋注》）

清代馮浩：五六指事中兼含身世之感，非強摹悲壯之鈍漢也。

（《玉溪生詩集箋注》）

清代紀(jì)昀《玉溪生詩說》：五六高壯，使通篇氣力完足。三句小

樣。

【《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