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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與地壇

            更新時間:2023-03-19 01:38:44 閱讀: 評論:0

            關于堅持的作文-席八

            我與地壇
            2023年3月19日發(作者:狼和兔子的故事)

            (新)史鐵生《我與地壇》原文全文閱讀

            史鐵生《我與地壇》原文全文閱讀(DOC)

            《我與地壇》史鐵生

            我在好幾篇小說中都提到過一座廢棄的古園,實際就是地

            壇。

            許多年前旅游業還沒有開展,園子荒蕪冷落得如同一片野

            地,很少被人記起。

            地壇離我家很近。或者說我家離地壇很近。總之,只好認

            為這是緣分。地壇在我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座落在那兒了,而自

            從我的祖母年輕時帶著我父親來到北京,就一直住在離它不遠

            的地方——五十多年間搬過幾次家,可搬來搬去總是在它周圍,

            而且是越撤離它越近了。我常覺得這中間有著宿命的味道:仿

            佛這古園就是為了等我,而歷盡滄桑在那兒等待了四百多年。

            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齡上忽地殘

            廢了雙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剝蝕了古殿檐頭浮夸的琉璃,

            淡褪了門壁上的朱紅,坍記了一段段高墻又散落了玉砌雕欄,

            祭壇四周的老柏樹愈見蒼幽,到處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

            坦蕩。

            這時候想必我是該來了。十五年前的一個下午,我搖著輪

            椅進入園中,它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準備好了。那時,

            太陽循著亙古不變的路途正越來越大,也越紅。在滿園彌漫的

            沉靜光芒中,一個人更容易看到工夫,并看見自己的身影。

            自從那個下午我無意中進了這園子,就再沒長久地離開過

            它。

            我一會兒就理解了它的意圖。正如我在一篇小說中所說的:

            “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如許一個安全的去處,像是上帝的

            苦心安排。”

            兩條腿殘廢后的最初幾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

            忽然間幾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搖了輪椅總是到它那兒去,

            僅為著那兒是可以逃避一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我在那篇小說

            中寫道:“沒處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這園子里。跟上班下班

            一樣,別人去上班我就搖了輪椅到這兒來。園子無人看管,上

            下班時間有些抄近路的人們從園中穿過,園子里活躍一陣,過

            后便沉寂下來。”

            “園墻在金晃晃的空氣中斜切下—溜蔭涼,我把輪椅開進

            去,把椅背放倒,坐著或是躺著,看書或者想事,撅一杈樹枝

            左右拍打,驅趕那些和我一樣不明白為什么要來這世上的小昆

            蟲。”“蜂兒如一朵小霧穩穩地停在半空;螞蟻搖頭晃腦捋著觸

            須,突然間想透了什么,轉身疾行而去;瓢蟲爬得不耐煩了,

            累了祈禱一回便支開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樹干上留著一只

            蟬蛻,孤單如一間空屋;露水在草葉上滾動,堆積,壓彎了草

            葉轟然墜地摔開萬道金光。”

            “滿園子都是草木竟相生長弄出的響動,悉悉碎碎片刻不

            息高中歷史時間軸 。”這都是真實的記錄,園子荒蕪但并不衰敗。

            除去幾座殿堂我無法進去,除去那座祭壇我不能上去而只

            能從各個角度張望它,地壇的每一棵樹下我都去過,差不多它

            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過我的車輪印。無論是什么季節,什么天

            氣,什么時間,我都在這園子里呆過。有時候呆一會兒就回家,

            有時候就呆到滿地上都亮起月光。記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

            里了。我一連幾小時專心致志地想關于死的事,也以同樣的耐

            心和方式想過我為什么要出生。這樣想了好幾年,最后事情終

            于弄明白了: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

            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

            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

            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這樣想過之看我安心多

            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準備考試的時

            候,忽然想起有一個長長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會不會覺得

            輕松一點?并且慶幸并且感激這樣的安排?剩下的就是怎樣活的

            問題了,這卻不是在某一個瞬間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一次性

            能夠解決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終生

            的魔鬼或戀人。所以,十五年了,我還是總得到那古園里去、

            去它的老樹下或荒草邊或頹墻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開耳

            邊的嘈雜理一理紛亂的思緒,去窺看自己的心魂。

            十五年中,這古園的形體被不能理解它的人肆意雕琢,幸

            好有些東西的任誰也不能改變它的。譬如祭壇石門中的落日,

            寂靜的光輝平鋪的—刻,地上的每一個坎坷都被映照得燦爛;

            譬如在園中最為落寞的時間,—群雨燕便出來高歌,把天地都

            叫喊得蒼涼;譬如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腳印,總讓人猜想他們是

            誰,曾在哪兒做過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兒去了;譬如那些蒼

            黑的古柏,你憂郁的時候它們鎮靜地站在那兒,你欣喜的時候

            它們依然鎮靜地站在那兒,它們沒日沒夜地站在那兒從你沒有

            出生一直站到這個世界上又沒了你的時候;譬如暴雨驟臨園中,

            激起一陣陣灼烈而清純的短褲英語怎么說 草木和泥土的氣味,讓人想起無數個

            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風忽至,再有一場早霜,落葉或飄搖歌舞

            或坦然安臥,滿園中播散著熨帖而微苦的味道。味道是最說不

            清楚的。味道不能寫只能聞,要你身臨其境去聞才能明了。味

            道甚至是難于記憶的,只有你又聞到它你才能記起它的全部情

            感和意蘊。所以我常常要到那園子里去。

            現在我才想到,當年我總是獨自跑到地壇去,曾經給母親

            出了一個怎樣的難題。

            她不是那種光會疼愛兒子而不明白理解兒子的母親。她知

            道我內心的苦悶,知道不該阻止我出去逛逛,知道我要是老呆

            在家里結果會更糟,但她又擔心我一個人在那荒僻的園子里成

            天都想些什么。我那時脾氣壞到頂點,經常是發了瘋一樣地分

            開家,從那園子里回來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話都不說。母親知道

            有些事不宜問,便猶猶豫豫地想問而終究不敢問,因為她自己

            內心也沒有答案。她預想我不會愿意她限我一同去,以是她從

            未如許要求過,她知道得給我一點獨處的工夫,得有如許一段

            過程。她只是不知道這過程得要多久,和這過程的止境究竟是

            什么。每次我要動身時,她便無言地幫我準備,幫助我上了輪

            椅車,看著我搖車拐出小院;這當前她會怎樣,昔時我未曾想

            過。

            有一回我搖車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來,看

            見母親仍站在原地,還是送我走時的姿勢,望著我拐出小院去

            的那處墻角,對我的回來竟一時沒有反應。待她再次送我出門

            的時候,她說:“出去活動活動,去地壇看看書,我說這挺

            好。”許多年以后我才漸漸聽出,母親這話實際上是自我安慰,

            是暗自的禱告,是給我的提示,是懇求與囑咐。只是在她猝然

            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設想。當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長的時間,

            她是怎樣心神不定坐臥難寧,兼著痛苦與驚恐與一個母親最低

            限度的祈求。現在我可以斷定,以她的聰慧和堅忍,在那些空

            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來想去最

            后準是對自己說:“反正我不能不讓他出去,未來的日子是他

            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園子里出了什么事,這苦難也只好

            我來承擔。”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幾年長的一段日子,我

            想我一定使母親作過了最壞的準備了,但她從來沒有對我說過:

            “你為我想想”。事實上我也真的沒為她想過。那時她的兒黑莓怎么吃 子,

            還太年輕,還來不及為母親想,他被命運擊昏了頭,一心以為

            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個,不知道兒子的不幸在母親那兒總是

            要加倍的。她有一個長到二十歲上忽然截癱了的兒子,這是她

            唯一的兒子;她情愿截癱的是自己而不是兒子,可這事無法代

            替;她想,只要兒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確

            一個人不能僅僅是活著,兒子得有一條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

            這條路呢,沒天氣的成語 有誰能保證她的兒子終于能找到。——這樣一個

            母親,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親。

            有一次與一個作家朋友聊天,我問他學寫作的最初動機是

            什么?他想了一會說:“為我母親。為了讓她驕傲。”我內心一

            驚,良久無言。追念自己最初寫小說的動機,雖不似這位朋友

            的那般純真,但如他一樣的愿望我也有,且一經細想,發現這

            愿望也在所有動機中占了很大比重。這位朋友說:“我的動機

            太低俗了吧?”我光是搖頭,心想低俗其實不見得低俗,只怕是

            這愿望過于天真了。他又說:“我那時真就是想出名,出第六顆鉆石 了名

            讓別人羨慕我母親。”我想,他比我坦率。我想,他又比我幸

            福,因為他的母親還活著。并且我想,他的母親也比我的母親

            運氣好,他的母親沒有一個雙腿殘廢的兒子,否則事情就不這

            么簡單。

            在我的頭一篇小說發表的時候,在我的小說第一次獲獎的

            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親還活著。我便又不能在

            家里呆了,又整天整天獨自跑到地壇去,心里是沒頭沒尾的沉

            郁和哀怨,走遍整個園子卻怎么也想不通:母親為什么就不能

            再多活兩年?為什么在她兒子就快要碰撞開一條路的時候,她

            卻忽然熬不住了?莫非她來此世上只是為了替兒子擔憂,卻不

            該分享我的一點點快樂?她匆匆離我去時才只有四十九呀!有那

            么一會,我甚至對世界對上帝充滿了仇恨和厭惡。后來我在一

            篇題為《合歡樹》的文章中寫道:“我坐在小公園安靜的樹林

            里,閉上眼睛,想,上帝為什么早早地召母親回去呢?很久很

            久,迷迷糊溯的我聽見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

            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點安慰,睜開眼睛,看

            見風正從樹林里穿過。”小公園,指的也是地壇。

            只是到了這時候,紛紜的往事才在我眼前幻現得清晰,母

            親的苦難與偉大才在我心中滲透得深徹。上帝的考慮,也許是

            對的。

            搖著輪椅在園中逐步走,又是霧罩的清晨,又是驕陽高懸

            的白晝,我只想著一件事:母親曾經不在了。在老柏樹旁停下,

            在草地上在頹墻邊停下,又是處處蟲鳴的午后,又是烏兒歸巢

            的傍晚,我內心只默念著一句話:可是母親曾經不在了。把椅

            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沒,坐起來,心神恍惚,呆呆

            地直坐到古祭壇上落滿黑暗然后再漸漸浮起月光,內心才有點

            明白,母親不能再來這園中找我了。

            曾有過好多回,我在這園子里呆得太久了,母親就來找我。

            她來找我又不想讓我發覺,只要見我還好好地在這園子里,她

            就悄悄轉身回去,我看見過幾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見過幾回她

            四處張望的情景,她視力不好,端著眼鏡像在尋找海上的一條

            船,她沒看見我時我已經看見她了,待我看見她也看見我了我

            就不去看她,過一會我再抬頭看她就又看見她緩緩離去的背影。

            我單是無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沒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樹叢

            中,樹叢很密,我看見她沒有找到我;她一個人在園子里走,

            走過我的身旁,走過我經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

            我不知道她已經找了多久還要找多久,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決意

            不喊她——但這絕不是小時候的捉迷藏,這也許是出于長大了

            的男孩子的倔強或羞澀?但這倔只留給我痛侮,絲毫也沒有驕

            傲。我真想告誡所有長大了的男孩子,千萬不要跟母親來這套

            倔強,羞澀就更不必,我已經懂了可我已經來不及了。

            兒子想使母親驕傲,這心情畢竟是太真實了,以致使“想

            出名”這一申明狼藉的念頭也多少改變了一點形象。這是個龐

            大的題目,且不去管它了罷。跟著小說獲獎的激動每日昏暗,

            我開始相,至少有一點我是想錯了:我用紙筆在報刊上碰撞開

            的一條路,其實不就是母親盼望我找到的那條路。年年月月我

            都到這園子里來,年年月月我都要想,母親盼望我找到的那條

            路究竟是什么。

            母親生前沒給我留下過什么雋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

            誨,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艱難的命運,堅忍的意志和毫不張

            揚的愛,隨光陰流轉,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鮮明深刻。

            有一年,十月的風又翻動起安詳的落葉,我在園中讀書,

            聽見兩個散步的老人說:“沒想到這園子有這么大。”我放下書,

            想,這么大一座園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兒子,母親走過了多

            少焦灼的路。多年來我頭一次意識到,這園中不單是處處都有

            過我的車轍,有過我的車轍的地萬也都有過母親的腳印。

            如果以一天中的時間來對應四季,當然春天是早晨,夏天

            是中午,秋天是黃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樂器來對應四季,

            我想春天應該是小號,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

            圓號和長笛。要是以這園子里的聲響來對應四季呢?那么,春

            天是祭壇上空漂浮著的鴿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長的蟬歌和楊樹

            葉子嘩啦啦地對蟬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頭的風鈴響,冬天

            是啄木鳥隨意而空曠的啄木聲。以園中的景物對應四季,春天

            是一徑時而蒼白時而黑潤的小路,時而明朗時而陰晦的天上搖

            蕩著串串揚花;夏天是一條條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陰涼而爬

            滿了青苔的石階,階下有果皮,階上有半張被坐皺的報紙;秋

            天是一座青銅的大鐘,在園子的西北角上曾丟棄著一座很大的

            銅鐘,銅鐘與這園子一般年紀,渾身掛滿綠銹,文字已不清晰;

            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幾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以心緒對應四季

            呢?春天是臥病的季節,否則人們不易發覺春天的殘忍與渴望;

            夏天,情人們應該在這個季節里失戀,不然就似乎對不起愛情;

            秋天是從外面買一棵盆花回家的時候,把花擱在闊別了的家中,

            并且打開窗戶把陽光也放進屋里,慢慢回憶慢慢整理一些發過

            霉的東西;冬天伴著火爐和書,一遍遍堅定不死的決心,寫一

            些并不發出的。還可以用藝術形式對應四季,這樣春天就是一

            幅畫,夏天是一部長篇小說,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詩,冬天是一

            群雕塑。以夢呢?以夢對應四季呢?春天是樹尖上的呼喊,夏天

            是呼喊中的細雨,秋天是細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凈的土地上

            的一只孤零的煙斗。

            因為這園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運。

            我以至現在就可以清楚地看見,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長久

            地分開它,我會怎樣想念它,我會怎樣想念它并且夢見它,我

            會怎樣因為不敢想念它而夢也夢不到它。

            現在讓我想想,十五年中堅持到這園子來的人都是誰呢?

            好像只剩了我和一對老人。

            十五年前,這對老人還只能算是中年夫婦,我則貨真價實

            還是個青年。他們總是在薄暮時分來園中散步,我不大弄得清

            他們是從哪邊的園門進來,一般來說他們是逆時針繞這園子走。

            男人個子很高,肩寬腿長,走起路來目不斜視,胯以上直至脖

            頸挺直不動;他的妻子攀了他一條胳膊走,也不能使他的上身

            稍有松懈。

            女人個子卻矮,也不算漂亮,我無端地相她必出身于家道

            中衰的名門富族;她攀在丈夫胳膊上像個嬌弱的孩子,她向四

            周觀望似總含著恐懼,她輕聲與丈夫談話,見有人走近就立刻

            怯怯地收住話頭。我有時因為他們而想起冉阿讓與柯賽特,但

            這想法并不鞏固,他們一望即知是老夫老妻。兩個人的穿著都

            算得上考究,但由于時代的演進,他們的服飾又可以稱為古樸

            了。他們和我一樣,到這園子里來幾乎是風雨無阻,不過他們

            比我守時。我什么時間都可能來,他們則一定是在暮色初臨的

            時候。刮風時他們穿了米色風衣,下雨時他們打了黑色的雨傘,

            夏天他們的襯衫是白色的褲子是黑色的或米色的,冬天他們的

            呢子大衣又都是黑色的,想必他們只喜歡這三種顏色。他們逆

            時針繞這園子一周,然后離去。

            他們走過我身旁時只有男人的腳步響,女人像是貼在高大

            的丈夫身上跟著漂移。我相他們一定對我有印象,但是我們沒

            有說過話,我們互相都沒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們

            或許注意到一個小伙子進入了中年,我則看著一對令人羨慕的

            中年情侶不覺中成了兩個老人。

            曾有過一個熱愛唱歌的小伙子,他也是每天都到這園中來,

            來唱歌,唱了好多年,后來不見了。他的年紀與我相仿,他多

            半是早晨來,唱半小時或整整唱一個上午,估計在另外的時間

            里他還得上班。我們經常在祭壇東側的小路上相遇,我知道他

            是到東南角的高墻下去唱歌,他一定猜想我去東北角的樹林里

            做什么。我找到我的地方,抽幾口煙,便聽見他謹慎地整理歌

            喉了。他反反復復唱那么幾首歌。文化革命沒過去的時侯,他

            唱“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馬兒跑……”我老也記不住這

            歌的名字。文革后,他唱《貨郎與小姐》中那首最為流傳的詠

            嘆調。“賣布——賣布嘞,賣布——賣布嘞!”我記得這開頭的

            一句他唱得很有聲勢,在早晨清澈的空氣中,貨郎跑遍園中的

            每一個角落去恭維小姐。

            “我交了好運氣,我交了好運氣,我為幸福唱歌曲……”然

            后他就一遍一遍地唱,不讓貨郎的激情稍減。依我聽來,他的

            技術不算精到,在關鍵的地方常出差錯,但他的嗓子是相當不

            壞的,而且唱一個上午也聽不出一點疲憊。太陽也不疲憊,把

            大樹的影子縮小成一團,把疏忽大意的蚯蚓曬干在小路上,將

            近中午,我們又在祭壇東側相遇,他看一看我,我看一看他,

            他往北去,我往南去。日子久了,我感到我們都有結識的愿望,

            但似乎都不知如何開口,于是互相注視一下終又都移開目光擦

            身而過;這樣的次數一多,便更不知如何開口了。終于有一天

            ——一個絲毫沒有特點的日子,我們互相點了一下頭。他說:

            你好。”我說:“你好。”他說:“回去啦?”我說:“是,你呢?”他

            說:“我也該回去了。”我們都放慢腳步(其實我是放慢車速),

            想再多說幾句,但仍然是不知從何說起,這樣我們就都走過了

            對方,又都扭轉身子面向對方。

            他說:“那就再見吧。”我說:“好,再見。”便互相笑笑各

            走各的路了。但是我們沒有再見,那以后,園中再沒了他的歌

            聲,我才想到,那天他或許是有意與我道別的,也許他考上了

            哪家專業文工團或歌舞團了吧?真希望他如他歌里所唱的那樣,

            交了好運氣。

            還有一些人,我還能想起一些常到這園子里來的人。有一

            個老頭,算得一個真正的飲者;他在腰間掛一個扁瓷瓶,瓶里

            當然裝滿了酒,常來這園中消磨午后的時光。他在園中四處游

            逛,如果你不注意你會以為園中有好幾個這樣的老頭,等你看

            過了他卓爾不群的飲酒情狀,你就會相這是個獨一無二的老頭。

            他的衣著過分隨便,走路的姿態也不慎重,走上五六十米路便

            選定一處地方,一只腳踏在石凳上或土埂上或樹墩上,解下腰

            間的酒瓶,解酒瓶的當兒迷起眼睛把一百八十度視角內的景物

            細細看一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一大口酒入肚,把酒

            瓶搖一搖再掛向腰間,平心靜氣地想一會什么,便走下一個五

            六十米去。還有一個捕鳥的漢子,那歲月園中人少,鳥卻多,

            他在西北角的樹叢中拉一張網,鳥撞在上面,羽毛戧在網眼里

            便不能自拔。他單等一種過去很多面現在非常罕見的鳥,其它

            的鳥撞在網上他就把它們摘下來放掉,他說已經有好多年沒等

            到那種罕見的鳥,他說他再等一年看看到底還有沒有那種鳥,

            結果他又等了好多年。早晨和傍晚,在這園子里可以看見一個

            中年女工程師;早晨她從北向南穿過這園子去上班,傍晚她從

            南向北穿過這園子回家。事實上我并不了解她的職業或者學歷,

            但我以為她必是學理工的知識分子,別樣的人很難有她那般的

            素樸并優雅。當她在園子穿行的時刻,四周的樹林也仿拂更加

            幽靜,清淡的日光中竟似有悠遠的琴聲,比如說是那曲《獻給

            艾麗絲》才好。我沒有見過她的丈夫,沒有見過那個幸運的男

            人是什么樣子,我想象過卻想象不出,后來忽然懂了想象不出

            才好,那個男人最好不要出現。她走出北門回家去。

            我竟有點擔心,擔心她會落入廚房,不過,也許她在廚房

            里勞作的情形更有另外的美吧,當然不能再是《獻給艾麗絲》,

            是個什么曲子呢?還有一個人,是我的朋友,他是個最有天賦

            的長跑家,但他被湮沒了。他因為在文革中出言不慎而坐了幾

            年牢,出來后好不容易找了個拉板車的工作,樣樣待遇都不能

            與別人平等,苦悶極了便練習長跑。那時他總來這園子里跑,

            我用腕表為他計時。他每跑一圈向我招動手,我就記下一個工

            夫。每次他要環繞這園子跑二十圈,大約兩萬米。他盼望以他

            的長跑成就來獲得政治上真正的解放,他以為記者的鏡頭和筆

            墨可以幫他做到這一點。第一年他在春節環城賽上跑了第十五

            名,他看見前十名的照片都掛在了長安街的新聞櫥窗里,于是

            有了心。第二年他跑了第四名,可是新聞櫥窗里只掛了前三名

            的照片,他沒灰心。第三年他跑了第七名、櫥窗里掛前六名的

            照片,他有點怨自已。第四年他跑了第三名,櫥窗里卻只掛了

            第一名的照片。第五年他跑了第一名——他幾乎絕望了,櫥窗

            里只要一幅環城容大眾排場的照片。那些年我們倆常一起在這

            園子里呆到天黑,開懷痛罵,罵完沉默著回家,分手時再相互

            囑咐:先別去死,再試著活一活看。現在他曾經不跑了,年歲

            太大了,跑不了那么快了。最后一次參加環城賽,他以三十八

            歲之齡又得了第一名并破了記錄,有一位專業隊的教練對他說:

            “我要是十年前發現你就好了。”他苦笑一下什么也沒說,只在

            傍晚又來這園中找到我,把這事平靜地向我敘說一遍。不見他

            已有好幾年了,現在他和妻子和兒子住在很遠的中央。

            這些人現在都不到園子里來了,園子里差不多完全換了—

            批新人。十五年前的舊人,現在就剩我和那對老夫老妻了。有

            那么一段工夫,這老夫老妻中的一個也忽然不來,薄暮時分唯

            男人獨自來散步,步態也明明遲緩了很多,我懸心了很久,怕

            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幸好過了一個冬天那女人又來了,兩個

            人還是逆時針繞著園子定,一長一短兩個身影好似鐘表的兩支

            指針;女人的頭發白了很多,但依舊攀著丈夫的胳膊走得像個

            孩子。“攀”這個字用得不恰當了,或許可以用“攙”吧,不知有

            沒有兼具這兩個意思的字。

            我也沒有遺忘一個孩子——一個摩登而不幸的小姑娘。十

            五年前的那個下午,我第一次到這園子里來就看見了她,那時

            她大約三歲,蹲在齋宮西邊的小路上撿樹上掉落的“小燈籠”。

            那兒有幾棵大梨樹,春天開一簇簇藐小而稠密的黃花,花落了

            便結出無數如同三片葉子合抱的小燈籠,小燈籠先是綠色,繼

            爾轉白,再變黃,成熟了掉落得滿地都是。小燈籠精致得令人

            愛惜,成年人也不免撿了一個還要撿一個。小姑娘咿咿呀呀地

            跟自己說著話,一邊撿小燈籠;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個年

            齡所常有的那般尖細,而是很圓潤甚或是厚重,也許是因為那

            個下午園子里太安靜了。我奇怪這么小的孩子怎樣一個人跑來

            這園子里?我問她住在哪兒?她隨意指一下,就喊她的哥哥,沿

            墻根一帶的茂草當中便站起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朝我望望,看

            我不像壞人便對他的妹妹說:“我在這兒呢”,又伏下身去,他

            在捉什么蟲子。他捉到螳螂,螞蚱,知了和蜻蜒,來取悅他的

            妹妹。有那么兩三年,我經常在那幾棵大欒樹下見到他們,兄

            妹倆總是在一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漸漸長大了些。當前有

            很多年沒見到他們。我想他們都在黌舍里吧,小姑娘也到了上

            學的年齡,必是告別了孩提時光,沒有很多機會來這兒玩了。

            這事很一般,沒來由太擱在心上,若不是有一年我又在園中見

            到他們,肯定就會逐步把他們遺忘。

            那是個禮拜日的上午。那是個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時

            隔多年,我竟發現那個摩登的小姑娘原來是個弱智的孩子。我

            搖著車到那幾棵大欒樹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滿了小燈籠的季節;

            當時我正為一篇小說的結尾所苦,既不知為什么要給它那樣一

            個結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讓它有那樣一個結尾,于是從家

            里跑出來,想依靠著園中的鎮靜,看看是否應當把那篇小說放

            棄。我剛剛把車停下,就見前面不遠處有幾個人在戲耍一個少

            女,作出怪模樣來嚇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攔截她,少女在幾

            棵大樹間驚悸地東跑西躲,卻不松手揪卷在懷里的裙裾,兩條

            腿袒露著也似毫無發覺。

            我看出少女的智力是有些缺陷,卻還沒看出她是誰。我正

            要驅車上前為少女解圍,就見遠處飛快地騎車來了個小伙子,

            于是那幾個戲耍少女的家伙望風而逃。小伙子把自行車支在少

            女近旁,怒目望著那幾個四散逃竄的家伙,一聲不吭喘著粗氣。

            臉色如暴雨前的天空一樣一會比一會蒼白。這時我認出了他們,

            小伙子和少女就是昔時那對小兄妹。我幾乎是在內心驚叫了一

            聲,或者是哀號。世上的事常常使上帝的居心變得可疑。小伙

            子向他的妹妹走去。少女松開了手,裙裾隨之垂落了下來,很

            多很多她撿的小燈籠便灑落了一地,鋪散在她腳下。她仍然算

            得摩登,但雙眸遲滯沒有光彩。她呆呆地望那群跑散的家伙,

            望著極目之處的空寂,憑她的智力絕不可能把這個世界想明白

            吧?大樹下,破碎的陽光星星點點,風把遍地的小燈籠吹得滾

            動,好像暗啞地響著無數小鈴擋。哥哥把妹妹扶上自行車后座,

            帶著她無言地回家去了。

            無言是對的。要是上帝把漂亮和弱智這兩樣東西都給了這

            個小姑娘,就只有無言和回家去是對的。

            誰又能把這世界想個明白呢?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說的。

            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諸請多苦難給這人間,你也可以為消滅

            種種苦難而奮斗,并為此享有崇高與驕傲,但只要你再多想一

            步你就會墜人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世界還

            能夠存在么?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么光榮呢?要是沒了丑

            陋,漂亮又怎么維系自己的幸運?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善

            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要是沒有了殘

            疾,健全會否因其司空見慣而變得膩煩和乏味呢?我常夢想著

            在人間徹底消滅殘疾,但可以相,那時將由患病者代替殘疾人

            去承擔同樣的苦難。如果能夠把疾病也全數消滅,那么這份苦

            難又將由(比如說)像貌丑陋的人去承擔了。就算我們連丑陋,

            連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們所不喜歡的事物和行為,也都可以統

            統消滅掉,所有的人都一樣健康、漂亮、聰慧、高尚,結果會

            怎樣呢?怕是人間的劇目就全要收場了,一個失去差別的世界

            將是一條死水,是一塊沒有感覺沒有肥力的沙漠。

            看來差別永遠是要有的。看來就只好接受苦難——人類的

            所有劇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看來上帝又一次對了。

            于是就有一個最令人絕望的結論等在這里:由誰去充任那

            些苦難的角色?又有誰去體現這世間的幸福,驕傲和康樂?只

            好聽憑偶然,是沒有道理好講的。

            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

            那么,一切不幸命運的救贖之路在哪里呢?設若智慧的悟

            性可以引領我們去找到救贖之路,難道所有的人都能夠獲得這

            樣的智慧和悟性嗎?我常以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為是

            愚氓舉出了智者。我常以為是懦夫襯照了英雄。我常以為是眾

            生度化了佛祖。

            設若有一位園神,他一定早已留意到了,這么多年我在這

            園里坐著,有時候是輕松康樂的,有時候是沉郁苦悶的,有時

            候優哉游哉,有時候棲惶落寞,有時候平靜并且自,有時候又

            軟弱,又迷茫。其實總共只要三個題目交替著來擾亂我,來陪

            伴我。第一個是要不要去死?第二個是為什么活?第三個,我干

            嘛要寫作?現在讓我看看,它們迄今都是怎樣編織在一起的吧。

            你說,你看穿了死是一件無需乎著急去做的事,是一件無

            論怎樣耽擱也不會錯過的事,便決定活下去試試?是的,至少

            這是很關健的因素。為什么要活下去試試呢?好像僅僅是因為

            不甘心,機會難得,‘不試白不試,腿反正是完了,一切仿佛

            都要完了,但死神很守用,試一試不會額外再有什么損失。說

            不定倒有額外的好處呢是不是?我說過,這一來我輕松多了,

            自由多了。為什么要寫作呢?作家是兩個被人看重的字,這誰

            都知道。為了讓那個躲在園子深處坐輪椅的人,有朝一日在別

            人眼里也稍微有點光彩,在眾人眼里也能有個位置,哪怕那時

            再去死呢也就多少說得過去了,開始的時候就是這樣想,這不

            用保密,這些現在不用保密了。

            我帶著本子和筆,到園中找一個最不為人打擾的角落,偷

            偷地寫。那個愛唱歌的小伙子在不遠的中央一直唱。要是有人

            走過來,我就把本子合上把筆叼在嘴里。我怕寫不成反落得尷

            尬。我很要面子。可是你寫成了,并且發表了。人家說我寫的

            還不壞,他們以至說:真沒想到你寫得這么好。我心說你們沒

            想到的事還多著呢。我確實有整整一宿高興得沒合眼。我很想

            讓那個唱歌的小伙子知道,因為他的歌也畢竟是唱得不錯。我

            告訴我的長跑家朋友的時候,那個中年女工程師正優雅地在園

            中穿行;長跑家很激動,他說好吧,我玩命跑.你玩命寫。這

            一來你中了魔了,成天都在想哪一件事可以寫,哪個人可以讓

            你寫成小說。是中了魔了,我走到哪兒想到哪兒,在摩肩接踵

            里只尋找小說,要是有一種小說試劑就好了,見人就滴兩滴看

            他是否是一篇小說,要是有一種小說顯影液就好了,把它潑滿

            全世界看看都是哪兒有小說,中了魔了,那時我完全是為了寫

            作活著。結果你又發表了幾篇,并且出了一點小名,可這時你

            越來越感到恐慌。我忽然感覺自己活得像個人質,剛剛有點像

            個人了卻又過了頭,像個人質,被一個什么陰謀抓了來當人質,

            不走哪天被處決,不定哪天就完蛋。你擔心要不了多久你就會

            文思干涸,那樣你就又完了。憑什么我總能寫出小說來呢?憑

            什么那些適合作小說的生活素材就總能送到一個截癱者跟前來

            呢?人家滿世界跑都有干涸的危險,而我坐在這園子里憑什么

            可以一篇接一篇地寫呢?你又想到死了。我想見好就收吧。當

            一名人質實在是太累了太緊張了,太朝不保夕了。我為寫作而

            活下來,要是寫作到底不是我應當干的事,我想我再活下去是

            否是太冒傻氣了?你這么想著你卻還在絞盡腦汁地想寫。我好

            歹又擰出點水來,從一條將近曬干的毛巾上。恐慌日甚一日,

            隨時可能完蛋的感覺比完蛋本身可怕多了,所謂不怕賊偷就怕

            賊緬懷,我想人不如死了好,不如不出生的好,不如壓根兒沒

            有這個世界的好。可你并沒有去死。我又想到那是一件不必著

            急的事。可是不必著急的事其實不證明是一件必要稽延的事呀?

            你總是決定活下來,這說明什么?是的,我還是想活。人為什

            么活著?因為人想活著,說究竟是這么回事,人真正的名字叫

            作:愿望。可我不怕死,有時候我真的不怕死。有時候,——

            說對了。不怕死和想去死是兩回事,有時候不怕死的人是有的,

            一生下來就不怕死的人是沒有的。我有時候倒是怕活。可是怕

            活不等于不想活呀?可我為什么還想活呢?因為你還想得到點什

            么、你感覺你還是可以得到點什么的,比如說愛情,比如說,

            代價感之類,人真正的名字叫愿望。這不對嗎?我不該得到點

            什么嗎?沒說不該。可我為什么活得恐慌,就像個人質?后來你

            明白了,你明白你錯了,活著不是為了寫作,而寫作是為了活

            著。你明白了這一點是在一個挺風趣的時刻。那天你又說你不

            如死了好,你的一個朋友勸你:你不能死,你還得寫呢,還有

            很多多少好作品等著你去寫呢。這時候你忽然明白了,你說:

            只是因為我活著,我才不得不寫作。或者說只是因為你還想活

            下去,你才不得不寫作。是的,如許說過當前我竟然不那么恐

            慌了。就像你看破了死當前所得的那份輕松?一個人質報復一

            場陰謀的最有效的辦法是把自己殺死。我看出我得先把我殺死

            在市場上,那樣我就不用參加搶購題材的風潮了。你還寫嗎?

            還寫。你真的不得不寫嗎?人都忍不住要為生存找一些牢固的

            來由。你不擔心你會干涸了?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活著的題

            目在死前是完不了的。

            這下好了,您不再恐謊了不再是個人質了,您自由了。算

            了吧你,我怎么可能自由呢?別忘了人真正的名字是:欲望。

            所以你得知道,消滅恐慌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消滅欲望。可是

            我還知道,消滅人性的最有效的辦法也是消滅欲望。那么,是

            消滅欲望同時也消滅恐慌呢?還是保留欲望同時也保留人生?我

            在這園子里坐著,我聽見園神告訴我,每一個有激情的演員都

            難免是一個人質。每一個懂得欣賞的觀眾都巧妙地粉碎了一場

            陰謀。每一個乏味的演員都是因為他老以為這戲劇與自己無關。

            每一個倒霉的觀眾都是因為他總是坐得離舞臺太近了。

            我在這園子里坐著,園神成年累月地對我說:孩子,這不

            是別的,這是你的罪孽和福扯。

            要是有些事我沒說,地壇,你別以為是我忘了,我什么也

            沒忘,可是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

            忘。它們不能變成語言,它們無法變成語言,一旦變成語言就

            不再是它們了。它們是一片模糊的溫馨與寂寥,是一片成熟的

            但愿與絕望,它們的領地只要兩處:心與宅兆。比如說郵票,

            有些是用于寄的,有些僅僅是為了收藏。

            如今我搖著車在這園子里慢慢走,常常有一種感覺,覺得

            我一個人跑出來已經玩得太久了。有—天我整理我的舊像冊,

            一張十幾年前我在這圈子里照的照片—一那個年輕人坐在輪椅

            上,背后是一棵老柏樹,再遠處就是那座古祭壇。我便到園子

            里去找那棵樹。我按著照片上的背景找很快就找到了它,按著

            照片上它枝干的形狀找,肯定那就是它。但是它已經死了,而

            且在它身上纏繞著一條碗口粗的藤蘿。有一天我在這園子碰見

            一個老太太,她說:“喲,你還在這兒哪?”她問我:“你母親

            還好嗎?”

            “您是誰?”“你不記得我,我可記得你。有一回你母親來這

            兒找你,她問我您看沒看見一個搖輪椅的孩子?……”我忽然

            覺得,我一個人跑到這世界上來真是玩得太久了。有一天夜晚,

            我獨自坐在祭壇邊的路燈下看書,忽然從那漆黑的祭壇里傳出

            —陣陣嗩吶聲;四周都是參天古樹,方形祭壇占地幾百平米空

            曠坦蕩獨對蒼天,我看不見那個吹嗩吶的人,唯嗩吶聲在星光

            寥寥的夜空里高唱,時而悲愴時而歡快,時而纏綿時而蒼涼,

            或許這幾個詞都不足以形容它,我清清醒醒地聽出它響在過去,

            響在現在,響在未來,回旋飄轉亙古不散。

            必有一天,我會聽見喊我回去。

            那時您可以想象—個孩子,他玩累了可他還沒玩夠呢。心

            里好些新奇的念頭甚至等不及到明天。也可以想象是一個老人,

            無可置疑地走向他的安息地,走得任勞任怨。還可以想象一對

            熱戀中的情人,互相一次次說“我一刻也不想離開你”,又互相

            一次次說“時間已經不早了”,時間不早了可我—刻也不想離開

            你,一刻也不想離開你可時間畢竟是不早了。

            我說欠好我想不想回去。我說欠好是黃連上清丸的作用 想還是不想,還是無

            所謂。我說欠好我是像那個孩子,還是像那個老人,還是像一

            個熱戀中的情人。很可能是如許:我同時是他們三個。我來的

            時候是個孩子,他有那么多孩子氣的念頭以是才哭著喊著鬧著

            要來,他一來一見到這個世界便立即成了不要命的情人,而對

            一個情人來講,不管多么漫長的時光也是電光石火,那時他便

            明白,每一步每一步,其實一步步都是走在回去的路上。當牽

            牛花初開的時節,葬禮的號角就已吹響。

            但是太陽,他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他熄滅著

            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

            布散烈烈朝輝之時。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

            的拐杖。

            有一天,在某一處山洼里,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

            抱著他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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