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的寓意

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荷”的意象

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荷”的意象

荷花，又名蓮花、水華、芙蓉、玉環(huán)等。屬睡蓮科多年生水生草本花卉。春秋時

代，荷各部分有了專名。中國第一部辭書《爾雅》記有:”荷，芙蕖，其莖茄，其

葉蕸，其本密，其華菡，其實蓮，其根藕，其中菂，菂中薏”。荷即蓮，荷古稱"

芙蕖"，“芙蓉”，各部分器官皆有其特定名稱。葉柄稱為“茄”，葉為“蕸”，

花為“菡萏”，膨大的地下莖稱為“藕”，不膨大而細長的地下莖稱為“蔤”，果

實稱“蓮”，果皮內(nèi)的種子稱“菂”，種子中心綠色的胚和胚根稱作“薏”。幾乎

各個部份都命了名。花又依開放的程度細分為“芙蕖”為花已開者;“菡萏”為花

未開者，或有以“菡萏”為荷花代稱。

(一)盛開——尋找人生的睡姿

就象國人對梅蘭竹菊的熱愛，中國文人和荷花的情結(jié)同樣源遠流長，好象一只船沒

有漂浮在水面上就難以稱其為船一樣，作為文人精神的一種依托，荷花實在承載著

很多美麗的向往。面對荷花這一文化符號，我們的思緒仿如隨波輕漾的荷瓣，飄得

越遠越為綿長，并延展出煙波浩淼的藝術(shù)世界詩意旅行，發(fā)微探幽竟如管中窺豹。

千百年來，荷花在中國逐漸形成了獨特的文化題材，顯示了多方面的寄寓意義。荷

花不僅成了中國古代達官貴人、文人墨客的言志表潔的行頭，而且也成為民間情人

互致愛慕的信物，甚至在民間成為“連年有余”的乞福祥瑞，草根文化和宗廟意識

對荷花的雙重青睞，使得荷花的形象魅力既高揚于人文倫理意識領(lǐng)域，成為具象生

動、無以言表的花語介質(zhì)，又徜徉于詩情畫意與俚俗幻想之間成為借物言情的最合

適的一劑舒心良藥。

在那些高潔自戀的狂熱荷花迷中，把自己和荷花聯(lián)系到一起并表達高潔志趣的第一

個名人應(yīng)該是屈原，在《離騷》中，他寫道:“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不吾

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在詩句里屈原的志趣不僅與淖俗相去甚遠，而且用

現(xiàn)代的眼光看來他也是個具有某些行為藝術(shù)特質(zhì)的前衛(wèi)的詩人，荷花成為他對理想

的一種憧憬，成為對矛盾重壓的政治斡旋生活達成釋放和緩解的心靈雞湯，旨在于

醒醉之間雕琢一個我，一個帶有想象的超越力量的新我，而這虛擬的羽翼的力量是

有意寄托在荷花這一道具的完美客體的。中國文化的傳承特點在荷花文化身上的延

續(xù)和發(fā)展可以說表現(xiàn)是淋漓盡致的，人們對荷花的厚愛，對荷花文化的意念定格和

詩意延伸并沒有在屈原自沉汨羅江后消亡，而是更趨于走向完美和豐富龐大，并進

而推向到崇高的極致。

北宋理學(xué)的開山鼻祖周敦頤，是把荷花意象針對古代文人個人修為倫理定格的一代

鴻儒，他的《愛蓮說》我在小學(xué)的時候尚能朗朗背來，現(xiàn)在隨著時光虛耗的磨砥居

然只能乙肝檢測 記個大概:“??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

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

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中隱逸

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菊之愛，陶后鮮有聞;蓮之愛，同予

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實際上，周敦頤對牡丹之微詞，只是以此作觀照

對比，唐人寫對蓮花的喜愛的詩詞已經(jīng)時見案頭了，而且具有相當(dāng)成熟細致的“花

格”定位，如白居易的《東林寺白蓮》寫道:“東林北塘水，湛湛見底清。中生白

芙蓉，菡萏三百莖。白日發(fā)光彩，清飚散芳馨。泄香銀囊破，瀉露玉盤傾。我慚塵

垢眼，風(fēng)此瓊瑤英。乃知紅蓮花，虛得清凈名。夏萼敷未歇，秋房結(jié)才成。夜深眾

僧寢，獨起繞池行。欲收一顆子，寄回長安城。但恐出山去，人間種不生。”從白

香山的詩句可以看出唐人對荷花不僅寄寓高潔趣味，而且對白蓮的推崇勝過紅蓮。

我們從白居易的這首詩可以簡單分辨:荷花承載的文化含量的不同可以在品種和色

彩上傳達有差別的寓意，這就是為什么可以解釋荷花寓意的大外延居然包含了超然

出世的處世哲學(xué)概念，又包含纏綿悱惻的塵世愛憐幽怨，還包括吉祥祈福的意義范

圍。

因此，荷花之格是有區(qū)別的，白蓮至高純潔，紅蓮俗情繾綣，至于由此及彼的“三

寸金蓮”已經(jīng)是沒落中國畸變的審美怪癖了。中年修禪的白居易明顯地向我們傳達

另外一個層面荷花意義:白蓮作為佛性代言在唐代已經(jīng)廣為流傳。白居易對荷花的

推崇是代表一種書生意氣向政治和現(xiàn)實低頭引退的內(nèi)斂，在樂禪修佛中平衡內(nèi)心的

傷楚和啟軔做點實事的平常心。而周敦頤可能更象王維是個浸淫佛學(xué)的不忮不求理

念的智者，把隱忍、遁世、寄情、尋勝的身心修為作為潔身自好的基礎(chǔ)，朝朝勤拂

拭，莫使沾塵埃，啟導(dǎo)一種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向善模式。愛蓮成

癡的周敦頤的確是把佛性和孔孟的“仁”學(xué)思想糅合得比較好的一個人，所以后來

帶出了兩個貽害無數(shù)讀書人的好徒弟程顥和程頤。

(二)凋落——夢想枯萎的斷層

其實不管是在周敦頤之前還是之后，荷花的寓意基本已經(jīng)成了文人藉以自慰和閹割

意識的濫斛，達則兼濟天下、退則修身養(yǎng)性幾乎成了一種定律。到了明末清初有三

個人和荷花的表達有比較直接的關(guān)系，而且品位恰似在天壤之間，正好可以在同一

時期為我們展示荷花這一含義多重、蘊涵矛盾的文化現(xiàn)象在中國的形象代表，仿佛

三朵凋落的荷花花瓣最后展示一下絢麗的過去，在一個瞬間濃縮了我們的視野。明

清相遞是一個充滿復(fù)雜矛盾的時期，知識分子的道德信仰經(jīng)歷了難以承受的身心苦

罹。滿州貴族入主中原，文化奴役和心理排斥充滿痛楚，封建文化又受到西方外來

文明的洗涮沖擊。這時候思想文化界蒙昧更生的朝陽與垂暮不愿離去的霞光象蜀戲

里的臉譜風(fēng)詭云譎，但是苦澀已經(jīng)開始浸滿了花蕊，荷花的閃著生命之光的葉子終

于在冬季來臨前開始無奈地走向枯萎。似乎，這種枯萎印證了修身立命的個人改造

和自我人格完善在大時代巨變面前的無能為力。

第一片凋落的花瓣要說的是李笠翁，在著名的劇作家李漁口中，荷花只是物

了:“霜中敗葉，零落難堪，似成棄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備經(jīng)年裹物之用。”“是

芙蕖也者，無一時一刻

不適耳目之觀，無一物一絲不備家常之用者也。有五谷之實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

長而各去其短，種植之利大于此者乎,”正如張潮所說:“凡花色之嬌媚者，多不甚

香;瓣之千層者，多不結(jié)實。甚矣，全少之難也。兼之者，其惟蓮乎。”作為中國

古代活得最滋潤的文人和戲班子皮條客，倒是從物的角度很準確地描寫了荷花的完

美之處，是務(wù)實的經(jīng)典，物用的閑情，以這種才情做戲子生意也是自然揮灑自如左

右逢源。李漁描寫的荷花實際上也可和儒家孔子一生倡導(dǎo)的“禮、樂、射、御、

書、數(shù)”六藝相對照，這種以荷花呈現(xiàn)經(jīng)世致用的追求實際上和儒學(xué)的入世思想有

一脈相承的地方，但是在李漁的眼中，修為實際上已經(jīng)被快樂所取代，不存在什么

污泥了，享受荷花的一切吧，的確是光鮮無比的一種視線，無一個感官不爽，無一

個毛孔不閃出生存的智慧來。

第二片悲傷的花瓣是柳如是。本人一直覺得柳如是是陳寅恪一干文人臆想出來的形

象，中國文人向來有作紅袖添香、溫玉在懷伴讀書幻游的憨呆可愛之處，柳如是和

錢謙益的故事可以讓他們感受到精神和身體的愉悅是可以在一個完美女人身上找到

的，一個老頭子只要懂得給自己的書齋起名叫“我聞齋”，以“如是我聞”古義啞

謎的文字游戲就可以俘獲如是MM的芳心，真是文化意淫的最高境界。不管是真

是假，關(guān)于她和荷花的故事卻是讓我所關(guān)注和動心的。“皎潔火中玉，芬芳泥里

蓮。”是老錢贊美柳如是的一句冠冕之詞，柳如是也視自己為自潔的蓮花，當(dāng)錢謙

益等殘余的東林黨人開始屈服時局的時候，曾經(jīng)寫出“浴罷湯泉粉汗香,還看被底

浴鴛鴦。黟山可似驪山好,白玉蓮花解捧湯。”這樣艷詩的柳如是，怎樣令人難以

置信地成了一代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俠，又怎樣置誥命夫人頭銜于不顧，成為憂國憂

民的投身荷花池的奇女子呢,以荷花自詡，又葬身荷花池，這樣似可滿足儒學(xué)對人

格品行的修正要求，可能這樣的藝術(shù)性道德加工也可扇無數(shù)殘延茍喘的漢文化優(yōu)越

感的耳光吧。我不禁悲哀地想，荷花賦予國人的奴性的安慰跟妓女心理環(huán)境有著不

無相通贊美長江的詩句 的地方，但是對于這種奴性的平衡只有假借一個女子不俗的死法來顯示文化

上的純潔性而已。

第三片的八大山人可能是世界上心靈世界最黑暗的一片花瓣。這位據(jù)說是明皇室后

裔的精神世界直到現(xiàn)在依然象一個曠世之謎，是書畫世界中依然如云山霧罩難以捕

捉的幽靈。荷花在他的眼中只是枯枝敗葉的江山舊事，是大明被流民和滿人夾擊的

一面破敗的旗幟，是他同宗崇禎皇帝上吊的那棵歪脖子樹。他可能的確如一個皇孫

一樣帶著輝煌的夢想，否則不至于產(chǎn)生巨大的失落感。究其一生盤桓于儒佛道之

間，似無必要虛無至黑暗深處，以前宋元的趙松雪已經(jīng)給他樹立了一個很好的錦食

玉鞍、春風(fēng)得意的生活榜樣，以有明遺少登臺入室做做文化并不是什么丟臉的事

情。也許明王朝曾經(jīng)給他行歌一般的少年和青年，家國頃刻間土崩瓦解使他或憤世

嫉俗，或苦悶抑郁，或虛無四空，人生價值取向進退維谷。藝術(shù)的宣泄可能給了他

一種安慰，“高揮大抹惹寒煙，果實飄香道自然。”。他就是那只站在寒巖上、枯

荷下、深潭邊翻著白眼，縮著脖子，帶著孤傲和清寂元宵節(jié)的由來 ，注滿不解和疲倦的怪鳥吧。

前塵往事仿佛一

場初戀，筆下世界畢現(xiàn)醒醉無心、癡癲有狀、踴躍踟躇、悲欣交集、遁世誚頑之

態(tài)，竟成千古奇觀，破和立只有在筆翰墨硯之間展示心中云煙了。荷花完美的精神

寄托似乎到了八大山人這里已經(jīng)到達了悲愴的終極極點，成為文人夢想枯萎的一床

寒衾了。

(三)、畫影——負重與唯美的搖曳

揭開荷花的田田葉蓋和層層花瓣，荷花代表的高潔完美到底是什么,是屈原的眾人

皆醉、唯吾獨醒的超人姿態(tài)嗎,是白居易仰觀宇宙、俯察品類的精神平衡嗎,是周敦

頤伯夷采薇、渭水垂釣的修為調(diào)和嗎,是李笠翁物用其極、人盡其才、享受生活的

處世智慧嗎,抑或是柳如是對同力度德、同德度義的慘然絕望呢,還是朱耷國恨家

仇、心灰意懶的交織的枯竭的夢境呢,

試圖在傳統(tǒng)中國畫的荷花畫影里尋找歷史啃咬的葉輪和意識輸液的管道，也是沉重

而無言的體驗，讓我們在困惑里看看負重與唯美的搖曳吧。

跟崇高化了的荷花糾纏在一起的還有我們中國古代的畫家們，中國的古代畫家多致

力于文學(xué)意境和繪畫語境的結(jié)合，這樣有意把荷花的文化題材的拓展在視覺上給予

了多角度的塑造和闡釋，因此工筆荷花畫在體現(xiàn)傳統(tǒng)意義上的高潔這一概念時幾乎

不需要任何接受的過程就一下成為廳堂里可以唏噓嗟呀的對象了。但是由于文學(xué)、

意識上的先入為主，工筆荷花繪畫基本定格在靜、妍、雅、古的調(diào)子里面，在負重

和唯美的蝸牛殼里盤旋了上千年，被幽幽古箏通感了上千年，被格律化的詩意裁剪

了上千年，脈動著的是一絲悠遠的繡花一樣精致的陰柔的風(fēng)情，目遇耳聽、心領(lǐng)神

會的只是與古人一點氣息的相通，欣賞是讀、讀也是欣賞，心中真有一種不知道悲

喜的滋味充塞其間。

喜是看到古人唯美的視覺創(chuàng)造已臻極境，每每流連之中竟有樂不思歸的怡然趣味，

以入靜的姿態(tài)接受一種不慍不火的澄靜蕭散。悲的是在格律化的工筆造意中那些被

詩意復(fù)制的荷花怎樣成為充牛塞棟的懸掛的風(fēng)景，終于相信民間的說法畫上之魂實

際背后的東西就是損壽的辛苦勞作，主要辛勞的意義在歷史長河中顯得非常渺小，

時間越久遠的工筆荷花畫越有點微涼的感覺在骨髓兩人關(guān)系測試 中電一樣委蛇，敲骨吸髓的藝術(shù)

吞噬了古人的身體和靈魂，復(fù)印的甜美往往也殘存著簾子后面丹青素手無奈的嘆

息，精致的脈絡(luò)也組成了難以提升和突破的網(wǎng)羅，精神的東西被定格了，自由的空

氣也就被過濾了，甚至被溫柔的文化絲帛圍扼得奄奄一息。

為什么荷花工筆畫得好的很多，但是流傳到現(xiàn)在往往都成為佚名作者，因為往往人

們對沒有棱角的人實在很難分辨，時間久了越是如此，仿如佛像人人膜拜但那些做

佛像的老師傅們引不起人們內(nèi)心的注意，他們就象在畫后面升華了消失了，因為外

圍的精神意識掩蓋了他們，沒人愿意再撣開灰塵尋找自己可以想象到的背面的影

子。而表現(xiàn)突出的寫意荷花作者名家卻往往給人很深的印象，而徐文長、八大山

人、潘天壽則幾乎是上天送給我們的驚喜了。

相較于工筆荷花的精工細作，寫意荷花畫的視覺傳達的律動和力量感覺似乎掙脫了

思想的枷鎖，所以從單純審美角度看大寫意的荷花似乎可以感覺到一些酣暢淋漓的

空間感覺，寫意花鳥畫里計白當(dāng)黑的經(jīng)典每每在荷花畫里呈現(xiàn)，別開意象、鬼斧神

工，似乎是和工筆荷花畫的程式感、秩序感的一種形式上的對抗，其間或霸悍排闔

的筆墨氣質(zhì)、或縱意狂舞的澎湃激情、或壓迫夸張的險峻氣勢、或急風(fēng)驟雨的紙端

煙云，張揚出來的畫家個人氣質(zhì)和風(fēng)格是令人印象深刻師德個人總結(jié) 的。似乎只有在寫意荷花的

畫叢里，才可以找到荷花的一種具有生命力的藝術(shù)根源，一種沒n95口罩圖片 有被儒學(xué)奴性駕馭

的悲壯，黑團團墨團團里居然可以透出一絲希望的光，隱隱要穿越一種網(wǎng)羅，仿佛

這網(wǎng)羅的后面有一塊巨大的空間叫自由。所以，寫意的荷花作品基本是不能在皇家

畫院里滋養(yǎng)出來的，皇家畫院也不可能允許這樣的東西在紙上長出來。以水墨精神

抒寫胸臆可能是對荷花題材繪畫的拓寬，蓄意突破的激情表現(xiàn)應(yīng)該不是來源于荷花

或者荷花代表的士大夫文化，而是一種蓄含了不羈的心靈的憤懣，一種沒有被閹割

的叛逆的情緒。自由意象的美和純粹的文學(xué)性完美是應(yīng)該荷花畫的一對矛盾吧。

(四)殉道----走向現(xiàn)代的迷惘

2002年秋，我的老同學(xué)孫建春創(chuàng)作了一組《睡蓮》的現(xiàn)代裝置，整組作品由軍裝

作成的荷葉和絹制蓮花組成，躺在蘇南固城湖的夕陽余暉中，閃亮的紐扣一直把我

們的思緒往一個時代拉近，靜穆中躍動著一種搖滾的憤懣情結(jié)，仿佛述說著那個解

釋不清的錯誤年代，許多人在里面看到了自己，語境蒼涼而體會無窮。

正象這組作品不同角度的照片傳遞的信息一樣，我一直想說在荷花的后面，我看到

無數(shù)中正仁和而又不乏傲然風(fēng)骨的人。這些人站在歷史的歧路展示著中國從古到今

的人文理想，在水中、在天空影影綽綽，感動我們，尤其在紅旗飄飄的年代，秉持

著人文追求的一類人被歷史無情地羞辱和清洗了，我們要對這段無恥和荒唐的歷史

感到愧疚。

“春光冉冉歸何處，更向花前把一杯。盡日問花花不語，為誰零落為誰開,”

好象是古人為我們預(yù)先設(shè)好的一問，現(xiàn)代的儒家人文精神之執(zhí)柄何在,

似乎當(dāng)29歲的朱自清徘徊在荷塘邊的時候，心中的不平靜就成了蓮花生于沸水的

哀鳴。我覺得在現(xiàn)代中國文化史上跟荷花拖泥帶水的代表就是朱自清了，他應(yīng)該屬

于那種天生的儒家學(xué)者演化的一種民粹主義者，注定就是一種要為傳統(tǒng)殉道的知識

分子，我們可以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一種根植于傳統(tǒng)儒家的君子人格，在精神世界里蓄含

自然和諧的天賦本性、在個性特質(zhì)里融會恬淡平易的取向、在人格建樹方面有貫而

終之的完美主義定格。所以后來不領(lǐng)美國救濟糧的事情發(fā)生在他身上顯得就非常自

然，簡直就是孔孟儒學(xué)里貧窮不移、富貴不淫、威武不屈的“大丈夫”形象的現(xiàn)代

翻版。

那個時代與朱自清相似的一群人，譬如沈從文、葉圣陶，都象是荷花分娩出來的精

靈，

但是這種傳統(tǒng)脈絡(luò)的營養(yǎng)經(jīng)過個人調(diào)整改良和時代興奮劑的沖擊攪拌，在風(fēng)云變幻

的大環(huán)境里所凸顯的更多是矛盾性和理想化，最終成為一種草根文化的守望者，漂

泊于思想的時代浪潮卻尋找不到一朵可以附麗的筋斗云，完成一種綿延了審美理想

生存的哲人澆范，卻不可能獲得功利性的神龕香煙祭祀靈位。

朱自清在文化傳承上的保守性格和對信仰的模糊，使他的文化殉道者形象成為必

然。這個多元文化的集大成者，最終因為英年早逝成為風(fēng)雨中的孤桅，留下的芬芳

只有在后人的視線里成為一種踟躇而行的遠影，如今，一代又一代的人就象蜻蜓一

樣在這根枯萎的葉柄上沐浴一點陽光、滋潤一點雨露，就飛得無影無蹤了，似乎除

了親切地呼喚佩弦并學(xué)習(xí)辭藻修飾的需要和沉湎于詩情畫意的陶醉不作他想，這不

知道是不是人文匱乏的時代悲哀,

但是朱自清的早逝未免也是一種幸運。讓我們看看，另一個孤孓的影子——豐子

愷，這個更象是荷花葉柄上的刺的家伙，是如此真實，如此令人感動。這個被席慕

容稱為“一個佛教徒的溫和慈悲的心腸顯現(xiàn)到了極點，一個藝術(shù)家的熱烈天真的胸

懷到了最后最高的境界??每一筆每一句都如冬陽，讓人從心里得到啟示，得到溫

暖。”的漫畫家，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居然被作為長期隱藏在文藝界、披著”知名進

步人士”外衣的反共老手、上海美術(shù)界最大的反動”權(quán)威”被打倒了。

暴風(fēng)驟雨中的荷花尚有昏天黑地可以展示韌勁和張力之美，植于開水瓶中的蓮花卻

是這樣絕望和無奈，豐子愷不幸被他自己的畫意設(shè)置了一個囹圄，《沸水生蓮》的

漫畫幾乎是一個他個人的寫照:數(shù)莖花葉被生硬地插在那個中國特色的塑料殼熱水

瓶中，理想和現(xiàn)實殘酷地接骨了。我剛看到這幅漫畫的時候，感覺到一種被剝離的

痛苦突然蔓延開來，黑暗的隧道雖然黑暗，尚有時空上的希冀，扼殺的熱量卻幾乎

可以讓詩意的綠色瘁然倒地變成一種難以下咽的混合迷湯，難以想象這個從抓周時

就拿慣了毛筆的老人是怎樣去蹲牛棚，怎樣在批斗會上構(gòu)思東西，怎樣學(xué)會了插

秧，怎樣“和勞動人民打成一片”的，又怎樣在錯位的光陰里繼續(xù)著文字和筆墨的

清靜凝和。有些人的境界往往讓我們迷惑，豐子愷是桀驁的，文人的桀驁一般是表

現(xiàn)在作品的狷介里，但是豐子愷的桀驁是一直都那么真實的貫穿著時代和生活，而

作品卻一直都是照耀和溫暖別人的脈脈慈光，如精神廢墟和人道尸骨中的小樹長在

我們依戀的故土上靜觀人生，難道真性情和信仰上的崇高宏偉使他有了一種心靈歸

依,

曾經(jīng)的一名旗手，一棵大樹，飽含著一種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堅的自信精神的一個符

號，一座融會百煉的山峰，一朵奇光異彩的蓮花——潘天壽，也無法逃脫被污蔑

和肢解的命運，正直單純的他盡管一再聲明自己的荷花是稻田邊上的荷花，以證明

自己的政治立場，依然沒有逃脫在那場熱浪中火舌肆虐的吞噬，這個為“中國畫失

落的不是技術(shù)而是精神”而一直尋找支點的老人，這個一直在個性水墨荷花畫里自

由舞蹈、尋找中國美學(xué)特質(zhì)的老人，這個試圖精心保護荷花精神寫意意象而仿佛永

遠都跟不上時代的不合時宜的老人，突然被現(xiàn)實一記重

拳喪心病狂地打向了深淵并消逝了。雖然他并不孤獨，過了5年，豐子愷還是無

法承受群魔亂舞的蹂躪來陪伴他了，這兩位跟李叔同淵源很深的包涵著文人夢想的

畫家，在各自孤獨的終點悵然離去，跟那些碩果僅存的文化巨匠們一樣，在灼傷他

們的沸水上一個個沉冤而去，與我們后世拉開了一個蒼涼無比的距離。

每當(dāng)想起這些，虛虛實實的荷花，在我眼里最終成為文化殉道的紙錢，透骨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