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磨坊與鄉愁
在我家的近旁,矗立著一座古老的水磨坊。
水磨是傳統的水力工具,是我國悠久農耕文明的見證。據史料顯示,水磨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而我老家近旁的水磨坊,新中國成立前是本村富戶所有,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加入初級社后歸到村上,據本村老人回憶,距今已逾百年。在風雨中佇立了一個世紀的古磨坊,承載了一個村子的百年煙火記憶,容納了太多光陰里的故事,儼然一位飽經風霜的長者,見證著時代變遷的曾經過往。
兒時經常跟著看磨坊的奶奶在水磨坊邊上玩耍,嘩嘩的水流沖擊著高大的磨輪轉動,發出轟隆隆的聲響,淡黃色的面粉(麩和面未分離時的顏色),隨著石磨盤邊緣噴薄而出,散發出新麥面的清香。冬日里磨輪上的“冰雕”晶瑩剔透,酷似一位久經滄桑的耄耋老人留著的銀白色長須,在夏日停磨時,磨槽里水流如瀑,宛若散落的珍珠。在水磨坊繁忙的季節,前來磨面的鄉鄰在這里不期而遇,分享著生活的情趣和豐收的喜悅……兒時記憶石上刻,昔日水磨坊的繁忙與榮光,不時浮現在我腦海里,恍如昨日。
記得在每年的端午節后一段時間,跟著奶奶到水磨坊里吃“麥梭”,那是兒時的我對水磨坊最情有獨鐘的時候。“麥梭”是將新收的青稞顆粒煮熟晾干后,由磨棱溝老化了的石磨盤嚼磨而成的梭梭。我出生在上世紀七十年代,那時物質生活并不富裕的鄉親等不及到秋收,就普遍種一些早熟的青稞以備年饉。現在每每想起,散發著青澀香味的“麥梭”仍然回味悠長,令人終生難忘。
每年的春分到大雪節氣,尤其是在秋分以后是水磨坊最忙碌的日子,因為要搶在水流封凍之前給大家磨過冬的面粉。這個時段的水磨坊熱鬧異常,磨面的人們拉著人力車你來我往,莊鄰們在這里談天說地,誰家的女兒出嫁了,誰家的小媳婦快要生了,誰家今年的工分最多……一時間,這里成了各種信息的“發布臺”,好不熱鬧。
我奶奶曾長時間給生產隊看管水磨。由于水磨的效率很低,磨面需要極具耐心,通常要用粗細籮反復籮篩才能將麥麩和面粉分離。兒時的印象中,奶奶經常在不分晝夜地籮面,每當夜深人靜時,奶奶一個人在籮面,我就在水磨坊的大土炕上睡覺,土炕很燙,但因被子和衣服都很單薄,頭上身上都覺著很冷,經常是哐當哐當的籮面聲和著奶奶哼著的小曲伴我進入夢鄉,奶奶哼唱的小曲似乎有些憂傷,好像在訴說著過去生活的艱辛和不易。
社會的發展變化總是快得讓人難以想象,祖輩們“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耕地不用牛,點燈不用油”的美好愿景早已經被時代所超越。隨著改革開放和邁進新時代,人們的生活質量和生活方式已經發生了質的飛躍,各地古老的水磨坊和一些老物件已經漸次蛻化了固有的“使用功能”,慢慢退出了歷史舞臺。已塵封于記憶中的水磨坊及一些老物件,所寄托的不僅是一代人的鄉愁記憶,亦濃縮了一個時代的滄桑變遷。
可是,記憶有可能也會被重復。鄰村的郭師傅祖上是當地遠近聞名的老工匠,打磨輪曾是他們祖輩相傳的獨門手藝。早些年,他們家族的好幾撥人每年從過完年的元宵節到年底臘月八,常年活躍在水磨坊的建筑工地上,附近十里八鄉都有他們祖輩們打磨輪的身影。但就在早前的三十多年時間里,他們的“老把式”手藝卻一度失去了用武之地。可就在近幾年,賦閑在家含飴弄孫的老郭師傅又開始忙碌了起來,經常被請到外地去打磨輪。原來,隨著這幾年各地對傳承和發揚農耕文化的重視,以及隨著人們綠色健康理念的覺醒,一度被廢棄的水磨坊又被拉回到了人們的視野。一時間,石磨雜糧面、農耕文化館、鄉村公園等又以重塑歷史的形態,回歸到人們的生活當中,昔日水磨坊的榮光又獲得了新生,并被賦予了新的生命內涵。因為,每一座老舊的水磨房,都鐫刻著一幕幕令人難忘的過往,凝結著一代代人對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要留住鄉愁記憶,努力傳承發展提升農耕文化,要讓悠久的農耕文化在新時代中展現出無窮的魅力和風采。在村民生活史上曾發揮過舉足輕重作用的水磨坊,只因時代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暫時而功成身退,卻又因為黨和國家對農耕文明歷史的敬重和傳承而獲得了新生。
興許,令人難以釋懷的,不單是對水磨房的記憶,更是與那段過往相生相伴的濃濃鄉愁。我們應該在傳承和弘揚我國悠久農耕文化、推動鄉村振興的進程中,彰顯文化自信、大國自信、民族自信,用奮斗拼搏的精氣神去努力講好中國故事,用勤勞勇敢的雙手去努力開拓幸福美好生活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