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化樹》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悲劇精神綠化樹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2024年1月12日發(fā)(作者：路口作文)

《綠化樹》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悲劇精神綠化樹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綠化樹》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悲劇精神|綠化樹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張賢亮的姊妹篇《綠化樹》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悲劇精神貫穿始終。我們所論述的悲劇，不是悲傷、哀愁、眼淚或鮮血，它是哲學(xué)意義上的概念。“悲劇全在于對災(zāi)難的反抗，陷入命運羅網(wǎng)中的悲劇人物奮力掙扎，拼命想沖破越來越緊的羅網(wǎng)的包圍而逃奔，即使他的努力不能成功，但在心中卻總有一種反抗。”只要這種“反抗”永遠不停，“悲劇”也就永恒地存在。叔本華曾說過:“悲劇，無論是從效果的巨大或造詣的困難方面來看，都應(yīng)被認為是詩的藝術(shù)的頂峰”，它的目的“在于表現(xiàn)人生的可怕方面、難以言說的痛苦、人類的不幸、罪惡的勝利、機運的惡作劇，以及正直無辜者不可挽救的失敗，都在這里展示給我們。”張賢亮正是以這樣的悲劇精神和憂患意識，從主人公的生存、愛情、命運悲劇著手，來探討悲劇發(fā)生的原因，來逃離悲劇的命運！從而傳達出一種獨特的審美價值和藝術(shù)魅力。

一、生存悲劇：生的窘困

人之生存，所謂“食、色、性也！”“食為天，生為大！”“手中有糧，心中不慌！”這些話語時常掛在我們嘴邊。自古皆然。“倉檁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這都充分說明糧食的重要性，人的生存的重要性。人首先要具有生命，并需要把這個生命延續(xù)下去，必須有物質(zhì)食糧支撐才行！

章永?（簡稱章）所處的年代，生存問題就成了人們面臨的重大的難題。炊事員在章臨走時給了他兩個稗子面饃饃，讓他興奮了好幾天，他認為這就是“祖宗有靈”，讓他擁有了很寶貴的東西。他把怎樣弄糧食問題當(dāng)成一個最大的難題來思考和解決。“總而言之，打稠飯

的機會比世界經(jīng)濟情況的變化還難以捉摸。完全要靠偶然性，靠運道。”為了比別的犯人多喝到100CC的粥，他還專門做了一個罐頭筒“我用鐵絲牢牢地在上面繞了一圈，擰成一個手柄，把它改裝成帶把的搪瓷缸，卻比一般搪瓷缸大得多。它的口徑雖然只有飯碗那么大，飯瓢外面瀝瀝拉拉的湯汁雖然犧牲了，但由于它的深度，由于用同等的材料做成的容器以筒狀容器的容量為最大這個物理和幾何原理，總使炊事員看起來給我舀的飯要比別人的少，所以每次舀飯時都要給我添一點。而這‘一點’，就比灑在外面的多得多。”“這100CC是利用人的視覺誤差得到的。”“罐頭筒是沒法舔的，這真是個遺憾！我只能在每次吃完飯后用水把它涮得干干凈凈，再把涮罐頭筒的水喝掉。”來到勞改隊，他也想盡一切辦法弄吃的。他主動申請打火爐，好借此機會偷煎稗子面吃。另外，章也在一些農(nóng)民的身上打主意。“我熟知他們有一種直線式的方法。有時候，他們會出奇地固執(zhí)，拼命地鉆牛角，只記一點，不計其余......但更大的可能倒是被人愚弄，被人戲耍，讓他們顧此失彼，大上其當(dāng)。”年輕的章終于深深地懂得：“‘吃飽了不餓’這個真理，我花了二十五年時間才知道。弄懂這個真理，要比弄懂亞里士多德的《詩學(xué)》困難得多，還要付出接近死亡的代價。”（《綠化樹》）就連與黃香久（簡稱黃）結(jié)婚，多少也有一些功利目的，“咱們結(jié)婚，就等于兩個單干戶辦了一個合作社。”便于過日子。

章是這樣，其他人也是這樣。海喜喜（簡稱海）不就開荒私種大豆嗎？馬纓花（簡稱馬）不就利用姿色來開“美國飯店”嗎？人們活著幾乎就只為了吃，吃的目的就是使自己能活著。當(dāng)生存問題成了困擾人們的大問題、大難題時，這就上升為人類生存的大悲劇了。正如劉恒《狗日的糧食》中罌袋因丟了購糧證而發(fā)狂，而自殘死去一樣。

二、愛情悲劇：愛情夢想的破滅

章與馬從相識到互相容納再到相知相戀，經(jīng)歷了艱難的過程。章在整個愛情中始終感到一種屈辱，他不能作為一個真正的男人，承擔(dān)起養(yǎng)家的重任。反而要靠馬的幫助來填飽肚子，來保障自己的健康。至于章與馬之間的關(guān)系，無可厚非，馬是越來越愛章的，而章則是在

不斷地自我反省中越來越融入馬。讓我們看他們的一段對話：（《綠化樹》）

“你剛才叫我啥？”馬說。

“叫你......叫你‘親愛的’呀。”章回答。

“不，不好聽！”

“那叫你什么呢？”

“你要叫我‘肉肉’！”

“那你叫我什么呢？”

“我叫你‘狗狗’！”

這里不乏有一種親昵的稱呼，但“肉肉”與“狗狗”之間的關(guān)系，恰好更確切地體現(xiàn)了馬與章的特殊的現(xiàn)實關(guān)系。馬供給食物給章，她就是他的物質(zhì)食糧；章就像一只可憐的狗一樣不得不聽任馬的施舍。饑餓和虛弱使章不可能拒絕這種誘惑而與馬斷絕關(guān)系。雖然他們都真誠的相愛，但這種愛情首先就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礎(chǔ)之上，建立在一種依附關(guān)系上，因此難免存在距離，并產(chǎn)生心理錯位。他倆最大的悲切還在于有緣無分，連離別的最后一面都沒見到。愛情的夢想從此被打得粉碎。

章與黃戲劇化的結(jié)合過程，可謂一波三折。蘆葦叢中邂逅，驚恐萬狀，打下伏筆。第二天再遇，“我恨不得宰了你！”又設(shè)一波。八年后偶遇，終于走到一起。但所得的并非是他八年來夢寐以求的，所渴望的也是他自己所不能享受的，反而使章更加壓抑，更加受到束縛。章的愛情總是在不斷錯位中折磨著他，讓他欲哭不得，欲罷不能。在愛與被愛，在男人與女人的搏斗中，章傷痕累累。

三、命運悲劇：命運多舛

章先以“書寫反動筆記”的罪名被判三年管制，“社教”中，又以“右派翻案”的罪名被判三年勞改。勞改期滿，回到農(nóng)場，正遇上“文化大革命”，又被升級為“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被群專起來。一九七零年，他又被投進農(nóng)場私設(shè)的監(jiān)獄。整整二十年過去了，二十年，五分之一個世紀！他的青春和激情都在人為的勞改生活中磨損殆盡。

章的命運悲劇具有三重性：首先是行動悲劇，他有徹底悔改的決心和勇氣，有走入群眾，融入群眾的思想，但卻在行動上受到禁錮和限制，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負，不能實現(xiàn)自己的社會價值；其次是心理悲劇，禁錮導(dǎo)致其心理的郁悶和壓抑。“大自然賦予我這樣大的耐力，難道就是要我在一種精神墮落的狀態(tài)下茍且偷生？難道我就不能準(zhǔn)備將來干些什么對社會有益的事情？”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社會層面的東西退卻，生理層面的東西彰顯出來，對女人身體的強烈欲望左右著他，政治領(lǐng)域成為禁區(qū)，亂搞男女關(guān)系卻成為非禁區(qū)；再次是身體悲劇，心理壓抑導(dǎo)致其性本能的衰竭，使其失去了一個男人應(yīng)有的本能。

四、社會悲劇

當(dāng)一個人活著只為了努力去滿足食，色，性的時候，而食、色、性又成為困擾他的無法解決的難題的時候，人的最基本的需求都得不到滿足，個體社會層面的理想和價值就會完全被基本需求掩蓋和淹沒，但同時個體本身卻在矛盾的困境中積極地追求社會層面的東西，從來都不曾放棄。在這種情況下所導(dǎo)致的個體悲劇，如果具有普遍性，那么這一定不是個體的原因，而是社會的原因所導(dǎo)致的！這是一個永恒的定理！章的悲劇在海喜喜、馬纓花、黃香久等人的身上仍然存在。海不僅在上失敗，也在事業(yè)上受到限制，舒展不開，發(fā)揮不了一個能人的作用。馬靠周旋于幾個男人之間來獲取物質(zhì)上的利益。而黃則結(jié)了兩次婚，又離了兩次婚。所有這些既是他們個人的悲劇，同時又是社會的悲劇。在人們看來，最大的傷害莫過于“男人入錯行，女人嫁錯郎。”但對他們來說，卻是男人找不到行，女人嫁不了郎。“階級斗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反動派”、“社教運動”、“右派斗爭”、“文化大革命”、“反革命”。二十年左右的階級斗爭，五分之一世紀的政難史，個體與社會的悲劇史！“政治的激情和情欲的沖動很相似，都是體內(nèi)的內(nèi)分泌。”“國家與個人的現(xiàn)在與前途，都成了把握不住的東西，神秘莫測的東西，于是，只能把一切歸之于‘劫數(shù)’和命運了。”（《綠化樹》）用一幅圖來描摹人們當(dāng)時的生活圖景和狀態(tài)：社會悲劇的存在，

使人們深受其害。圖中的主人公（個體）們交叉錯位地生活在社會中，并逃離開群體，生活在社會的邊緣，而事實上他們又無法徹底逃離，這正是他們的悲劇命運和悲苦的生活狀態(tài)的生動寫照。

五、對悲劇生命的逃離：路在何方

主人公對悲劇生命的逃離，包括兩種方式：一是個體對個體的逃離；二是個體對群體的逃離。自傳統(tǒng)以來，中華民族都喜歡穩(wěn)定的農(nóng)耕生活，留戀自己生活的土地，不愿隨意遷徙，更不愿到處漂泊。但小說中的主人公都被迫離開自己的“家園”，去尋求新的生活天地。章在經(jīng)歷兩次的挫折之后，在社會價值和社會理想得不到實現(xiàn)的情況之下，拋棄了牽絆他的平凡生活，逃離了黃（個體對個體的逃離），也逃離了所在的農(nóng)場（個體對群體的逃離）。海的社會理想和抱負得不到很好的發(fā)揮，在他的愛情失敗以后，逃離了馬和章（個體對個體的逃離），也逃離了所在的生產(chǎn)隊（個體對群體的逃離），去尋求他新的愛情和生活。馬在失去所愛的人之后，為了生活也為了保持住對章的忠貞，她不得不逃離開想打她主意的保管員（個體對個體的逃離），也不得不離開生活的農(nóng)場（個體對群體的逃離）。而黃卻逃離了她的兩次不幸的婚姻，在她的最后一次婚姻中，她無力挽留住所愛的人，最后只得逃離掉自己對章的包圍圈。

但是，他們會逃離到什么地方？究竟結(jié)局會怎樣？并沒有告訴我們，也沒有給我們指出一條充滿希望和陽光的大道。只是讓主人公“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堿水里煮三次。”（《綠化樹》）然后讓他們逃掉。或許作者本人也不知道究竟路在何方？這就是作者的迷茫與困惑！矛盾與掙扎！

費元琴，貴州師范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