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錄-金士龍[1]

2024年3月24日發(fā)(作者：桂花詩詞)

燕行錄全集74

燕行錄

金士龍

百八十四里，自山海關(guān)至南館六百八十里，共三千八十七里。

壯觀：

正陽車馬 琉璃廠市肆 海甸燈戲 蘆橋石欄 虎圈

象園 渤海 山海關(guān) 會仙亭 遼野

奇觀：

萬佛樓 五龍亭 觀音全身 天游閣 通州夜市

寧遠牌樓 桃花石窟

古跡：

華表塔 安市城 望夫石 補天石 射虎石 孤竹祠

柴市廟 大學石鼓 辟雍老槐

《燕行日記·上松園書》

執(zhí)事將北游燕京，知燕之雄杰險要甲于天下乎？蘇秦說燕文

侯曰：“大王之地，方二千里，左遼東，右云中，陰山在其

北，易水在其南，粟支數(shù)年，車七百乘，騎六千匹，此所謂

天府也！昔邵康公

（邵康公，又作召公、邵公、召康公，燕國始祖，姬姓，名奭。

邵康公因最初采邑在召〔今陜西岐山西南〕，故稱召公或召伯。助武王滅商后，又受封于燕

地，是后來燕國的始祖。成王時為太保，與周公分陜而治。自陜以西，召公主之；自陜以東，

周公主之。邵康公支持周公旦攝政當國，支持周公平定叛亂。）

有大勛勞于周室，

故封于燕。”盧綰

(盧綰,〔約前247-前193〕， 西漢初沛〔今屬江蘇〕人。秦末

隨劉邦起義于沛，入漢中，為將軍。漢東擊項羽時，任太尉，封長安侯。后與劉賈擊滅臨江

王共尉，又從劉邦破燕王臧荼，封燕王。趙相國陳豨叛亂，他派人前往聯(lián)合，并與匈奴貴族

勾結(jié)，事敗，逃亡匈奴，后死于匈奴。)

與漢高帝同日生，親愛信重異于

繹、灌（

灌嬰

）

、平

（陳平）

、勃

（周勃）

之屬，故封之燕。燕之形

勝膏腴，自周漢以來，非與他州等，且其俗悲歌慷慨、椎埋

擊剌、崇信義，重然諾

（然諾：許諾,答應;答應了就一定履行諾言）

，亦渤

碣之間

（據(jù)《 通典》：“今之幽州， 謂范陽郡。 古涿鹿也。 應劭曰：‘黃帝與蚩尤戰(zhàn)于

涿鹿’是也。 即燕國之都焉，謂之渤碣之間，亦一都會也。 薊縣，燕之所都。渤，渤海。

碣，碣石也。”）

一都會也！故士之抱負者多原游焉。解大紳

（解大紳

即解縉〔1369－1415〕。解縉字大紳，一字縉紳。江西吉水縣人。明初學者、文學家。解縉

歷明太祖、建文帝、成祖三朝，仕途曲折。洪武二十一年（1388〕進士第，授中書庶吉士，

初甚受朱元璋愛重。后因“抗直敢言”觸怒朱元璋而罷官。建文帝朱允文即位始再出仕。明

初不為明成祖朱棣所容。永樂五年〔1407〕，便以“泄禁中語”，“廷試讀卷不公”，謫遷廣西。

永樂八年〔1410〕，他入京〔今南京〕奏事，適值成祖外出，乃謁見太子而還，竟以“無人

臣禮”罪下詔獄，拷掠備至、受盡折磨。永樂十三年（1415〕，解縉被錦衣衛(wèi)帥紀綱活埋雪

中而死，年僅四十七歲。籍其家，妻子宗族徙遼東。后謚文毅。 ）

回張崇顯作《北

京重游序》,韓文公

（唐代大文豪韓愈）

送董生吊望諸君墓，而二人

未游之嘆，隱然于編什間。歷數(shù)古今之士壯游于燕土者，其

推司馬子長

（

司馬子長

即司馬遷。司馬遷，字子長〔公元前145年—公元前

90年〕，我國西漢偉大的史學家、文學家，所著《史記》是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

史，被近人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乎？子長平生好奇游，游

之燕，與其豪俊之輩相為叱咜交游，故其文頗有奇氣焉耳。

今執(zhí)事書事一囊，筇一枝，蕭然出門，為前輩之所難為者，

車書之輻輳、人物之富庶、山水之雄麗、風俗之淳龐，豈與

文侯時比哉？余亦從執(zhí)事后，歷萬里長城，觀薊門煙樹、金

臺落照，游于其市，飲濁酒一斗，醉后酌真活之水磨，碣石

之顛作，為文章以歌盛時，執(zhí)事試看我筆頭奇氣，有耶？無

耶？必有之也！

《上伯氏書·在玉河關(guān)

（即玉河館）

回先來便上書》

一渡三江山川間之家國，渺然卯君

(卯君：卯年生的人)

匪所之消息。

季嫂新產(chǎn)之安否無由聞知，燕草薊云未嘗不傷心滿目，伏惟

孟春體候動止際茲若何？深切戀慕弟是役也！幸際冬候和

暖，油衣一不出帒

（帒：音dài，古同“袋”）

，羊裘一不掛身，健

飯穩(wěn)睡，竟日吟詠。華表之塔、孤竹之祠、射虎之石、蘆龍

之塞、千里之野、萬頃之海并作奚囊

（奚囊：音xī nánɡ。唐李商隱《李

長吉小傳》：“每旦日出﹐與諸公游﹐恒從小奚奴﹐騎距驢﹐背一古破錦囊﹐遇有所得﹐

即書投囊中。”后因稱詩囊為"奚囊"。）

中物。輕衣駿馬長驅(qū)前進，去臘

月念

（念：同“廿”。二十）

三日入燕京，樓臺、車馬、市肆、廟剎

令人心醉眼眩，屢近殿陛，瞻咫尺威顏，再往海甸觀四夜燈

戲，轉(zhuǎn)向西山，前湖如鏡，后麓如畫，便一西湖幅本出。德

勝門外訪金臺古址，傍有郭村，云是郭隗（

郭隗，戰(zhàn)國中期燕國人。燕

國大臣、賢者。燕王噲七年〔前314年〕，齊宣王攻破燕國，噲被殺。趙武靈王聞燕國內(nèi)亂，將燕王噲

的庶子職從韓國送回燕國。燕昭王元年〔前311年〕，職被燕人擁立為王，稱燕昭王。昭王為報齊滅燕

之仇，并復興燕國，拜訪郭隗，求計問策。郭隗以古人千金買骨為例，使昭王廣納社會賢才，建筑“黃金

臺”，昭王并尊郭隗為師。此舉天下震動，樂毅、鄒衍、劇辛及其他有才能的人皆來歸附燕國，燕國因此

強大起來。）

舊居，小立，彷徨衰草荒煙，只增悽感。入太學觀

周石鼓，過柴市吊宋丞相廟，且虎圈、象園添一奇壯。游覽

之路，邂逅江西南名士，相與傾倒跌蕩，其中有程嘉賢

（程嘉

賢,字少伯,歙人,工詩,書效明朝大書畫家董其昌。金士龍燕游時程為

琉璃廠徽商

）

者，明

道

（程明道，北宋明道元年〔公元1032年〕生于黃陂。十歲，能賦詩，十五歲受學于周

敦頤，概然有求道之志；二十六歲中進士；二十七歲調(diào)鄠縣主簿；三十五歲，作《晉城縣

令題名記，次年改著作佐郎；王安石執(zhí)政時以之為條例司屬官，后上書論新法之害。后改

京西路提刑，又改簽書鎮(zhèn)寧軍節(jié)度判官；四十一歲罷歸洛陽講學；四十七歲，赴蒲城祈雨，

是年冬，差知扶溝縣，隨后改官奉議郎；五十三歲為監(jiān)汝州酒稅，五十四歲疾卒。十月，

其弟伊川將明道葬于伊川先塋，文彥博題其墓曰：“明道先生”。）

二十三世孫也，

其人善詞翰，往往酬唱，許我曠世神交，呼我以海內(nèi)知音，

可知夙世機緣劃斷未盡也！臨別出牧丹圖、歙州硯兼一《翁

亭序文》以佐贐

（贐：音jìn，臨別時贈送給遠行人之路費、禮物）

不但文好，

圖與硯人皆謂百金難得，非過語也！又有張水屋者，世稱三

絕，以指頭八分寫江亭扁額，扇面畫臨水光景以贈我，其厚

誼俱不可忘。松園每謂余曰：“君之皈槖不貧。自顧海隅一

鯫生

（鯫生：音zōushēng，淺薄愚陋的人；小人。古代罵人之詞。此處顯系松園玩笑

之語）

，歷過中國，交結(jié)上士，又得奇玩數(shù)種而皈，未知前生

種何等福田，有此無量奇幸之事乎？”可笑！可怪！余明發(fā)

甚忙，漏萬不備。

《上伯氏書·到沈陽因灣撥上書》

前月末回先來便上書，想已關(guān)聽矣。書后多日伏未審體

候，一向萬安。區(qū)區(qū)仰溯，弟駿驲

（驲：音rì，古代驛站專用的車，后亦

指驛馬。）

平車，迭更驅(qū)馳，一無顛踣，行到盛京，距龍灣只五

百余里。未旬日將喜見楚山之碧，慰滿可知，且所過路天晴

日長見，昨冬未見者尤覺奇壯。歷臥佛寺，觀李翰林題“觀

音閣”三字，筆勢翩翩欲飛，與魯顏公

（魯顏公即顏真卿〔公元７０９

年—公元７８５年〕，唐代大臣、著名書法家。曾任平原太守、御史大夫、尚書右丞等職，

封魯郡公，人稱魯顏公。）

相為伯仲，而雄健則過之。自紅花店歷萬

里秦城

（萬里秦城即萬里長城，因秦始皇于統(tǒng)一六國后大規(guī)模修建而聞名于世）

至望

洋亭，鯨濤蕩潏，蜃霧空濛，一點碣石山?jīng)]于幾席之下。座

有一客詠曹孟德

（曹孟德即曹操，孟德為曹操字）

“東臨碣石，以觀滄

海”之句，其聲寥亮可聽。酌玉泉水，過桃花洞，題名巫閭

石窟，入北鎮(zhèn)廟讀御題新碑。補天石、會仙閣對立，階際多

古人題詠，其余廣寧之碑樓、通州之夜市，不能枚舉筆頭也。

他日皈家，春燈聽雨之夜，當一一條陳，以佐一夕之笑耳！

《上松園書·還家后》

莘荑

（花骨朵）

已落，桃杏繼發(fā)井田，天氣日覺清佳，滿城

之人奔走若狂，歌扇舞衣掩暎

（音yìng，古同“映”）

于芳樹之間，良

辰霽景醺入耳目。仆閉門苔，巷不出庭，已經(jīng)旬日，人皆謂

吾身如枯木坐禪，而不知吾心之在燕花薊柳間也。燕薊之觀，

至春時為盛，春時光景以西山為第一，環(huán)堤數(shù)十里皆奇草嘉

木。宮姬市女盛飾明妝，行到十七橋邊，或飛觴點茶，或吹

笙鼓簧，竟日流連樓臺，蕩漾車馬駢闐。靜言思之，湖光山

翠滴滴眉字間，然終不若張

（張即上文張水屋）、

程

（張即上文程嘉賢）

之

草廬文酒穩(wěn)話也。水屋之顛、少伯之雅，如酸橘甘榴，各存

其性，啖之味漸入佳境，不覺心醉頰爽，此世人那得復見乎？

此際執(zhí)事之思與仆想一般矣，每欲對展，而執(zhí)事又在五百里

外，使余不得聞中州高論，瞻詠流悵殆不名言。向日燕臺之

役也，越三大嶺、歷鉅野、入重關(guān)，經(jīng)冬而春又暮矣。居則

同卓

（卓:“桌”之本字）

，行則同轡，枕上馬上，汝唱予和者，盈

溢箱筐，可謂天地間大機會、大回緣。仆當收拾執(zhí)事詩，備

載于《燕行日記》，為家中寶藏，愿執(zhí)事毋惜齒牙余論，以

跋語數(shù)行，系之卷尾，使后世子孫知吾兩人斷金之契

（語源《周

易大傳》：“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意為共事二人，同心同德，同心

同行，就會無往而不勝。唐代學者孔穎達曰：“二人若同齊其心，其釬利能斷截于金。金是

堅剛之物，能斷而截之，盛言利之甚也。此謂二人心行同也。”“斷金之契”即：同心同德，

同心同行所凝聚產(chǎn)生之大誼。）

不在元白

（中唐詩人元稹、白居易的并稱。二人同為新

樂府運動的倡導者，文學觀點相同，作品風格相近，在中唐詩壇影響很大。《新唐書·白居易

傳》載：自居易“初與元稹酬詠，故號元白。”）

之下，則幸甚甚。

《與程少伯書》

少伯足下正月末南館枉餞，感幸無量，況惠之分韻一紙，

送別一鈕及江亭序文一通，其余圖書、硯、牧丹畫皆抵千金。

余顧何人，得此盛贐？終身佩恩，永世難忘也。仆跋涉水草，

得免顛踣，至春暮還家。吾鄉(xiāng)之能詩文者無慮十數(shù)名家，來

問行中所得。仆出足下詩示之，人皆嘆賞曰：“詩道自嘉

（嘉

慶）

、隆

（乾隆）

以來，其變極矣！格卑意淺，無復大雅遺音。

而此詩平淡瀏亮，不拘繩尺，不窘墮輟，郁然有古作者氣格。”

遞相傳誦，至今不怠。噫！彼談詩者徒知足下詩而已，何識

足下之人勝于其詩哉？誠愨

（愨：音què，恭謹）

蘊于中而春和發(fā)諸

外，終日接物，無一毫邊幅之色。仆所以深服于足下者，不

獨其詩也，且足下赴試。即八月十八日，余晨起，整冠帶，

爇香一炷，持酒一杯，舉手遙祝，口點一絕以代祝辭。其詩

云：“東奎瑞彩耀中秋，皇帝臨軒試九州。太學門前新斸石

（意

為科舉中第，名入太學進士題名碑）

，賀君名在百花頭。”未知仆之誠意，

上格穹蒼，使朱點頭黃甲

（科舉甲科及第者，其名附卷末，用黃紙書，故曰黃

甲）

名唱耶？或足下賦命窮奇,白首飲墨,復尋江南之路耶？

得失榮悴,儒者所不道,寧以一“科”字為吾憂樂耶？嗟夫！

足下之書，距燕京數(shù)千余里，自燕京至吾東，長亭凡三百七

十有奇，相去萬里，何嘗有望風相感、聞名相識者哉？邂逅

燕市之中，犁然相合，許以莫逆，自喜此身不許生一世，但

王程有限，皈期或遄

（遄：音chuán，快，迅速）。

接膝初筵，既切歲

已暮之感，寸心前路，還有日將斜之嘆。奈何何何！然回，

果不滅離合無常，安知他日不更遇于燕臺，分韻

（分韻：指作詩時

先規(guī)定若干字為韻,各人分拈韻字,依韻作詩,稱“分韻”,一稱“賦韻”。古代詩人聯(lián)句時多用

之,后來并不限于聯(lián)句。此處金士龍意為與對方賦詩酬唱）

點茶，復有往時之樂

乎？又安知兩家后裔如吾輩之邂逅銜杯、敘舊以續(xù)吾輩之游

乎？皆不可吾知也。嗟乎！山河逴遠，箕斗

（箕斗：星名。即箕宿與

斗宿。《詩·小雅·大東》：“維南有箕，不可以簸揚；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

睽離

（睽

離：音kuílí，分離；離散）

，耿結(jié)之思形如夢寐，而向遄之忱，惟以

沒齒

（沒齒：終身，一輩子。一輩子也難以忘記。唐李商隱《為汝南公華州賀赦表》：“司

馬談闕陪盛禮，沒齒難忘。”）

為期。作此書夜，燈火欲墜，更鼓稀鳴，

童子一二人或坐或睡，山雪紛紛打書窗而落，足下下下，是

夕我心君之知乎？語長不渴，紙短難既余，冀

（冀：希望,期望）

崇明德，加餐飯，時回北風，復惠好音。

《附答書》

嘉賢頓首，拜白上書。士龍金君足下客歲

(客歲:去年)

小除，得

來書,知足下無恙,甚善！又承教以瑤章錫之多品,敢不拜?嘉

秋圍

（秋圍，指秋季圍獵。此處似以“秋圍”喻指“秋闈”。秋闈是對科舉制度中鄉(xiāng)試的

借代性叫法。鄉(xiāng)試是由南、北直隸和各布政使司舉行的地方考試。地點在南、北京府、布政

使司駐地。每三年一次，逢子、午、卯、酉年舉行，又叫鄉(xiāng)闈。考試的試場稱為貢院。考期

在秋季八月，故又稱秋闈。）

被黜,甚辜知已厚期,不勝慚恧

(恧：音nǜ，自

愧 )

,顧窮通有命，足下視仆，豈以得失為榮辱者哉？現(xiàn)在國

小學中三年報滿，得以廣文選，用一時大概，難賦歸來。昔

聞南來，竟寄張水屋處或琉璃廠廠橋邊墨莊劉峨峰處，咸為

妥便。至吾兩人子，萬？絕之中，一朝遇于燕市，傾蓋之間

便成莫逆，殆天作之合，誠所為莫之致而致者，當與足下共

勉之，毋為非道，毋墜令名，以毋負彼蒼

（彼蒼：天的代稱。 出處:

《詩·秦風·黃鳥》:“彼蒼者天。”蒼,天色 例:幸彼蒼默佑）

默相

（眷顧，垂愛，揀選之意）

之意，不特足為交游光寵而已。《燕行日記》既有成書，自

當附綴數(shù)言，藉以壽世，特恐多荒謬，為人嗤笑，奈何何何。

剞劂

（剞劂：音jījué，刻鏤用的刀具，又指刻鏤、雕刻，此處為雕板印書之義）

告成，

并前一翁記文榻本寄我數(shù)帙，兼可不時展玩，以替萬里顏面。

圖章苦無佳石，又素不善鐫刻，聊以成篆而已，并蓍草

（蓍草：

音shīcǎo，古時以蓍草占卦，據(jù)說甚靈異）

付呈文，幾亦詩人匪報之義，

伏惟鑒察，飲食寒暑，惟足下自愛，繼見無期，憑書悵憫不

宣。

《燕行日記序》

昔人有言謂：“不讀萬卷書，不行萬里路。”為文必不工

其于詩也，亦然。蓋資于聞見者，深以后以其平日之所積，

發(fā)而成為一家之言，使讀者目眩心駭，不知其所自來，而無

從加其讃嘆，蓋其工也。如此，東海金君士龍有志之士也，

好讀書，不求仕進，筑樓于大同江滸，日與二三知已論道講

書于其上，暇則扶杖擔簦

（簦：音dēng ，古代長柄笠，猶今雨傘），

恣有

林泉之勝，心有所得，從以謳吟嘯歌，以寓其所好。若將以

此終其身者，其國制每歲節(jié)使來獻方物，茍好游而力能致遠

者，皆得與之偕于時。翻然來游，當其歷遼沈、居庸，縱觀

山川之雄杰，關(guān)津形勢之所控扼，然后知天地設險之意。北

觀黃河，洪流奔放，慨然遠想禹功。至京師，仰觀天子宮闕

之壯與倉廩、府庫、城池、園囿之富且大也，然知天下之巨

麗，見中朝人士容貌之秀偉、議論之寵辯、聲名文物之日新

富有，然后知兩間清淑之氣。鐘靈毓秀萃聚于此，此蘇文公

（即蘇東坡）

所盡天下之大觀者，而士龍亦能之也。他與前賢之

遺跡、先代之軼事以及忠臣義士、騷客名流之流風余酌，耳

目所及，無不筆之于書。非夫所志之遠且大者，烏

（烏：代詞。

哪里，怎么）

能有此？既歸，葺而讀之，得詩凡若干首，為《燕

行日記》二卷，附諸剞劂

（雕印成書）

。明年以書來告，且屬一

言以冠篇首，其辭謂：東人不乏能文而必微言于余者，藉此

以替萬里顏面，且欲為永世寶藏，其意纏綿悱惻，一往而深，

蓋深得乎？風入之遺而溫厚，和平之旨溢于意外，豈特見諸

詩而已？至于镵

（镵：音chán，刺，鑿）

刻萬物而復接之以藤績，

所謂窮工極巧，讀其詩者自知之，豈余言之所能盡其萬一

哉？是為序。

大清乾隆五十八年歲在癸丑孟春仲瀚

江南少伯程嘉賢拜撰

《奇游錄》

十六年冬十一月，庸蓭金相公以冬至正使兼謝恩使銜命

出疆，攜季氏松園居士，與之作萬里之役回。先相公夢窩赴

燕時，與稼齋偕行，舊例也。是役也，余以一布衣，亦與從

者之末，榮耀大矣。能事畢矣，人皆謂庸蓭相公莫能知君，

非君莫能見知于相公，且吾鄉(xiāng)數(shù)百年，能文者何限？而此土

之有此行者，君其一人焉。自顧迂踈

（踈：音shū，古同“疏”）

蠢

劣，何以得此？但余弟以橫罹之厄?qū)⒅啂X，同日離發(fā)，攜手

出門，一南一北，雖行路之人為之涕淚，送弟渡江訖，登鍊

光亭，見嬴驂短仆出沒于長林杳靄之間，亦復可憐。俄而松

園將上馬，約余曰：“古人有馬上酬唱錄，吾二人并轡先行，

評水品水，或作古詩短律以為消興之資，何如耶？”揮鞭下

樓，余躡后，行十余武

（武：古代長度單位，六尺為步，半步為武）

，馬病

不能及，余于平日望松園如山斗麟凰，雖馳驟從之，常出其

下，非犻今日馬不及也。季象輩十余人，簇立市邊，余駐馬

話別。逶迤出西門外，遇洪禮卿，聯(lián)騎徐行，至普通門，徐

君振瑞、樸君巖若及勛瞻、天祿輩皆來，待下馬登樓。少立

打話，即趲程北行。至冷井，路出光山松下，上山看墓。行

二十里憩安定縣。日已曛黑，逢松園于觀德軒中，松園出示

路中所得詩一首，余曼？一吟，輒和其韻：“征雁叫空日上

東，紫荊花散不禁風。城頭一路分南北，兄弟難憂老此中。”

（再疊）“嗟我游觀局小東新，驛馬耳生風”、“誓令上國

詩書肆，知有三韓金正中。”是夜，韓伯周、李斗濟來見，

與之同一榻，伯周賦詩贈我，其詩可愛，其情亦可見。

初三日，小雪乍寒，曉起，口點二絕：“微微山雪下晨

鐘，慵整窗間睡起容。殘角一？官馬動，前騎已到驛西峰”。

又：“吹燈成夢到殘鐘，若見吾家季氏容。嬴驂短仆今朝雪，

行到黃州第幾峰”。是日換騎他驲，背甚平穩(wěn)，能善走。自

此與松園并驅(qū)，冒雪至肅寧東軒中火。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