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戰(zhàn)線上的封建余孽(郭沫若)
文藝戰(zhàn)線上的封建余孽
——批評魯迅的《我的態(tài)度氣量和年紀》
杜荃①
一、發(fā)端
魯迅的文章我很少拜讀,提倡趣味文學的《語絲》更和我沒緣。最近友人寄了一冊四卷十九期的《語絲》給我,我讀了魯迅的一篇隨感錄,就是《我的態(tài)度氣量(器量?)和年紀》。
二、未讀以前的說話
在未讀這篇隨感錄以前我的魯迅觀是:
大約他是一位過渡時代的游移分子。他對于舊的資產(chǎn)階級的意識已經(jīng)懷疑,而他對于新的無產(chǎn)階級的意識又沒有確實的把握。所以他的態(tài)度是中間的,不革命的——更說進一層,他或者不至于反革命。 這種觀察我想現(xiàn)時代的青年一定有許多和我抱著同感的。
就是魯迅自己怕也在把這種所謂超越感來自己滿足的罷?——“這是‘不革命’的好處,應該感謝自己的?!?/span>
然而不幸得很——
三、既讀以后的說話
我讀了他那篇隨感錄以后我得了三個判斷:
魯迅第一,魯迅的時代在資本主義以前(Prae=Kapitalistisch),更簡切的說,他還是一個封建余孽。
第二,他連資產(chǎn)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Bürgerliche·Ideologie)都還不曾確實的把握。所以,
第三,不消說他是根本不了解辯證法的唯物論。
以下我們請把他的話來引證罷。
四、第一判斷的引證
魯迅說:
“我自信對于創(chuàng)造社,還不至于用了他們的籍貫,家族,年紀,來作奚落的資料?!?/span>
這是最關緊要的一個眼目。
魯迅先生這個所以張脈僨興要起來“直道而行”,就是因為創(chuàng)造社用了他的“籍貫,家族,年紀,來奚落”了他呀!
創(chuàng)造社怎樣奚落了他呢?
A.關于籍貫的
“他們因為我生在紹興,紹興出酒,便說,‘醉眼陶然’……”
B.關于家族的
“我有兄弟,自以為算不得就是我‘不可理喻’,而這位批評家(指成仿吾)于《吶喊》出版時,既加以譏刺道:‘這回由令弟編了出來,真是好看得多了?!@傳統(tǒng)直到五年之后,再見于馮乃超的論文,說是‘無聊賴地跟他弟弟說幾句人道主義的美麗的說話。’我的主張如何且不論,即使相同,何以說話相同便是‘無聊賴地’?莫非一有‘弟弟’,必須反對,一個講革命,一個即該講?;?,一個學地理,一個就得學天文嗎?”
C.關于年紀的
“因為我們年紀比他們大了,便說‘老生’……?!?/span>
還有
D.關于身體的之預測
“幸而我年青時沒有真上戰(zhàn)線去,受過創(chuàng)傷,倘使身上有了殘疾,那就又添了一件話柄,現(xiàn)在真不知道要受多少奚落哩?!?/span>
你看,這是多么天大的一回事。這便動了我們魯迅先生的“直道”,要抖擻精神起來“戰(zhàn)”,“戰(zhàn)”,“戰(zhàn)”了。
無奈一個人自以為我是這樣的,別人不必便以為你是那樣。
在我們看來魯迅先生所羅列的一篇傷心話,可憐只像一位歇斯底里女人的悲訴,無怪乎弱水先生要說他“態(tài)度太不興,氣(器?)量太窄了?!?/span>
其實這不僅是態(tài)度和器量的問題——
五、問題的展開
問題是:
像這樣尊重籍貫,尊重家族,尊重年紀,甚至于尊重自己的身體發(fā)膚,這完全是封建時
代的觀念!
到這資本主義的時代,這種種觀念是已經(jīng)打破了的,科學的研究家還曉得把遺傳,地域,時代的幾個要件作為研究一個人的對象,這雖然還是一種觀照的唯物論,但比偶像崇拜狂的封建思想是大有進步的。
然而魯迅連這種觀念形態(tài)都還不曾把握,而他還固執(zhí)著偶像崇拜狂的時代。
凡為遺傳,地域,時代相同的人大抵是不出一個窠臼。不幸得很,令我也要聯(lián)想到他的兄弟來了。
六、一個插話
在五六年前一位無政府主義的盲詩人愛羅新柯到中國的時候,魯迅兄弟是很替他捧場的。
這位盲詩人有一次去看北大學生演劇,他還看(?)出了那舞臺上的種種缺點。
這是很有趣味的一段逸事。這詩人假使不是真盲,那就是他(或者翻譯者)所用的字匯太疏忽了。
結(jié)果果然有一位北大學生提出抗議,在《晨報副刊》做了一篇《愛羅新柯的盲視》(題目是否這樣我記不確實了)。
這便惱怒了我們那位周作人大師。他大發(fā)雷霆,責罵那位學生,說不該拿別人身上的殘疾來作奚落的資料。……
你看這是多么“相同的氣類”呢?
“這傳統(tǒng)直到五(六)年之后,再見于”魯迅先生的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