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11日發(作者:方程的定義)
淺析《色,戒》中的情愛描寫
摘要:張愛玲創作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短篇小說《色,戒》講述了一個具有悲
壯結局愛情故事,小說中言盡了愛情,但在文筆之下卻含蓄隱藏,這種無聲敘述
自然招致了后來多人的誤讀。同時,這部篇幅并不長的小說也以獨特的藝術視角
構思出了《色,戒》中王佳芝這一藝術形象,作者從女性視角觀照這一人物,色
難當頭,使其淪陷在革命與情感漩渦中心,面對所謂“一廂情愿的愛情”對其靈與
肉的折磨,王佳芝最終飛蛾撲火走向滅亡。但和以往故事原型和常態下的思維方
式不同,當張愛玲的《色,戒》橫空出世時,小說中的以情欲為核心的愛情故事
便是作為一個異數的出場了。
關于這部小說,自1977年出版后便招致褒貶不一的評論,其中有很多與張愛玲
本人的寫作意志大相徑庭,原因在于太多的讀者以及學者將其故事情節指涉至歷
史事件乃至張愛玲本人的感情生活中,這自然要削減對小說內涵的深析。在2007
年,導演李安將《色|戒》搬上銀幕之后,再次引發人們對電影以及小說文本的
熱議,只是較之前更進一步的是,李安以極多的性愛場景從現代文化語境下方式
去詮釋小說中的“愛情”,這個不同的選擇實則體現了李安與張愛玲對于這份虛擬
的愛情的不同理解。而我們在分析張愛玲的小說《色,戒》時,自然也應考慮與
李安的電影進行一些比對。
關鍵詞:張愛玲 《色,戒》 李安 情欲
一、在指涉論影響下的對“情欲”的分析
在分析《色,戒》中的愛情之前,我們應該首先注意到自小說出版至今的評論
文章中多次提及的指涉問題。對于《色,戒》中愛情故事的理解,張愛玲“最擔心
的情況”層出不窮。在關于指涉事件上,作者不只一次對此作出解釋。張愛玲曾在
《續集》自序中寫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逼寫出來的。不
少讀者硬是分不清作者和他作品中人物的關系,往往混為一談。”,以此來證明,
《色,戒》是一篇純粹虛構的故事,個中的人物尤其是愛情故事的情節,皆是作者
虛構而出的。即便如此,有關該小說的真實性依舊是個無法停息的話題,在2007
年電影《色|戒》問世之后,更是再一次引起軒然大波,以致鄭蘋如八十歲的姐姐鄭
靜芝在洛杉磯召開記者招待會,指責這部影片將“烈士”變成了“欲女”;黃紀蘇在網
絡上發布了《就<色|戒>事件致海內外華人的聯署公開信》,斥責張愛玲的原作
和李安的電影用情欲解構民族大義,以赤裸卑污的色情凌辱、強暴抗日烈士的志行
和名節。不少憤怒的民眾將龐大的民族主義暴力話語泡沫堆積在互聯網上,甚至連
影片演員也因此擔責。關于指涉問題,為何會留下如此之多的憤怒與政治的聲音呢?
原因就在于《色,戒》中對于情欲的描寫。人們對于過往的政治,尤其是關乎民族
大義的題材,不論真實與否,總是愿意其保留純潔性,而不堪以“性”的話題來對其進
行叨擾。
然而,當將文學作品與歷史事件強行相互聯結時,往往會使分析產生巨大的誤
差。所以李歐梵在評論李安的電影時說:“如果把歷史因素放進李安的‘場景調度’
又會如何?我想至少不會這么浪漫吧,或許色更多于情,豈不有點煞風景?”因此不管
于小說還是電影而言,套用歷史的解釋都會“大煞風景”。套用歷史場景,人們往往最
容易看到的是浮于表面的最上層,看到王佳芝因為鉆戒,因為誤判的愛情而對易先
生產生致命的迷戀,從而站在自詡的道德高度,斥責王佳芝沉迷性愛,斥責作者不
顧民族大義。對于這種誤讀,張愛玲在小說《色,戒》中實則作了多次否定性的暗
示:“跟老易在一起那兩次總是那么提心吊膽,要處處留神,哪還去問自己覺得怎
樣。”王佳芝根本沒有在易先生那里得到性的滿足。“關于什么女人的心,她就不信
名學者說得出那樣下作的話。她也不相信那話。”可見,王佳芝并不想在一個四五
十歲的矮子,又長著鼠相的男人身上得到性的滿足。張愛玲在《談色戒》一文中也
對“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郁都沖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
的。”一句作了解釋,意指王佳芝以秘密行動作為自己沒有白白失去童真的自我安
慰,并嚴厲批評有人將王佳芝編派為色情狂。
在張愛玲的數次回應文章中,我們可以看出,王佳芝走向失敗的原因并不是
人們單純所思索的那樣,因為性的滿足或者物質的誘惑而喪失本心。為避免這種
誤讀,張愛玲在小說中的愛情寫作完全避開了易先生,而將王佳芝作為純粹的肉
體砝碼。情欲僅僅只是交換,于王佳芝而言是為了所謂革命事業的“犧牲”與自戀,
于易先生則更只是單純的肉體與金錢的雙向交易。
二、小說中的情欲表現
在張愛玲筆下的《色,戒》是一部不關乎愛情而只關乎情欲的小說。開篇對
王佳芝的外貌的描寫就制定了這一角色大致的走向:“酷烈的光與影更托出佳芝的
胸前溝壑,一張臉也經得起無情的當頭照射。……臉上淡妝,只有兩片精工雕琢的
薄嘴唇涂得亮汪汪的,嬌紅欲滴。”作者對于王佳芝的描寫不僅極言其貌美,更重
筆深化她作為魅力女性的“性”的特征,例如“胸前溝壑”是張愛玲突出的重點,不
僅特別指出“她這兩年胸部越來越高”,在下文中更有直接露骨的描寫:“他實在是
誘惑太多,顧不過來,一個眼不見,就會丟在腦后。還非得盯著他,簡直需要提
溜著兩只乳房在他眼前晃。一坐定下來,他就抱著胳膊,一只肘彎正抵在她乳房
最肥滿的南半球外緣。這是他的慣技,表面上端坐,暗中卻在蝕骨銷魂,一陣陣
麻上來。”還有對于腰肢的描寫:“知道他在看,更軟洋洋地凹著腰。腰細,宛若
游龍進玻璃門。”張愛玲對于王佳芝的描寫,幾乎每一細節都與性誘惑有關,這實
則與時代環境以及張愛玲本身對于性描寫的忌諱相悖,但張愛玲依舊堅持在王佳
芝的肉體上用足了筆墨。王佳芝在小說中成為了一個“性”的符號,從開篇起便注
定了她所謂的愛情是單向的,是為達到某個目的的純粹工具,是可供任何人隨意
利用的。而在李安的電影中,表現王佳芝對于易先生懷有依賴與期待,而易先生也
展現出柔情與人性,是完全的誤讀。
同時,在情欲方面,張愛玲似乎也不愿將它塑造為王佳芝與易先生兩個人的
私密事件,反而愿意描寫旁人,從而再次印證兩人之間情欲的特殊性,并不能與
市井中普通男女的愛情相比較。例如,在珠寶店里王佳芝動情的一瞬間,亦有印
度人老板在場,再如,在對于王佳芝同學們的描寫中。在小說中,學生們對于王
佳芝“犧牲”身體的愛國行為并不持應有的崇高感,而是表現得態度非常曖昧復雜。
王佳芝認為,他們“起哄”捧她出馬,甚至“有人別具用心”。她失貞后,“總覺得他
們用好奇的異樣的眼光看她”,她所喜歡的鄺裕民也“跟那些人一樣”。對于這兩年
她“胸部越來越高”的身體變化,那些人“用可憎的眼光打量著她,帶著點會心的微
笑,連鄺裕民在內”,讓她感覺像“針扎”一樣。對此張愛玲特意寫文章指出:“對
于她失去童貞的事,這些同學的態度相當惡劣……連她比較最有好感的鄺裕民都未
能免俗,讓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甚至于疑心她是上了當,有苦說不出,有點心
理變態。不然也不至于在首飾店里一時動心,鑄成大錯。”再次,張愛玲解釋王佳
芝對于易先生的情感,基本不基于愛情,反而有一點“心理變態”的報復性成分在。
在張愛玲心中,易先生自始至終都沒有邁進這個“愛情”的圈子,自始至終都
只是貪戀肉體罷了。這在小說最后殺掉王佳芝時表現得最為充分:他一脫險馬上
一個電話打去,把那一帶都封鎖起來,一網打盡,不到晚上十點統統槍斃了。她臨
終一定恨他。不過“無毒不丈夫”。不是這樣的男子漢,她也不會愛他。在殺死王佳
芝后,他“臉上憋不住的喜氣洋洋,帶三分春色”。他甚至很高興對她進行了純粹而
徹底的占有——“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是虎,她是倀,她死了之后還會世世
代代為他服務,“他覺得她的影子會永遠依傍他,安慰他”。有人認為如此描寫易先
生對待王佳芝的手段“令人毛骨悚然”,張愛玲則說,“毛骨悚然”正是她“企圖達到
的效果”。這便是張愛玲所期許的效果,簡單的交易與誘騙的過程,而女方的一瞬誤
判并不能造成男性角色的一絲絲動搖。
李安對電影的改編有自己的解釋,他將張愛玲筆下單一的愛和犧牲轉變為男
女兩人的兩敗俱傷。在電影中不僅有易先生對于殺死王佳芝的一絲心痛,也有王
佳芝潰敗式的告白:“他不但要往我身體里鉆,還要像條蛇一樣的,往我心里面越
鉆越深……”在李安看來,他不但要為張愛玲驚世駭俗的原文“到女人心里的路通過
陰道”做出詳盡解釋,也要讓身體的快感成為意識形態的對立面。“身體,是脫離
意識形態的,因為它是自然而非文化的產物,這樣它就構成了抵抗文化控制的最
后一個據點”。于是,在李安的電影中,情欲實則為面對巨大歷史事件逼問下滑脫
的途徑,因此在張愛玲的地盤上大開色戒,以此形成的巨大賣點使得電影獲得了
市場,但在一定程度上曲解,或者過度解釋了張愛玲的本意。
三、張愛玲對于情欲的解讀
王佳芝在最后關頭的“失節”,于張愛玲筆下,沒有責備或者憤怒,因為她原
本就無意于將王佳芝勾勒成因為情欲或物質而自掘墳墓的女人,王佳芝的失敗只
是因為她是一個普通女性而非女英雄,體現了張愛玲對于其筆下市井女性的一種
慣有態度。張愛玲在《自己的文章》中,曾這樣評價自己小說中的人物:“他們不
是英雄,他們可是這時代的廣大的負荷者。因為他們雖然不徹底,但究竟是認真
的。他們沒有悲壯,只有蒼涼。悲壯是一種完成,而蒼涼則是一種啟示。”“而且
我相信,他們雖然不過是軟弱的凡人,不及英雄的有力,但正是這些凡人比英雄
更能代表這時代的總量。”張愛玲是贊賞王佳芝的愛國心的.但又哀其不幸,承認
她只不過是軟弱的凡人,不及英雄的有力。可見,張愛玲的確書寫了情欲,但與
李安不同的是,她無意于將情欲作為重頭戲進行多方渲染,只是將情欲作為王佳
芝的強大負荷,使王佳芝的自我價值被其擊敗,完成又一個“蒼涼”的過程。
在張愛玲看來,王佳芝過于“入戲”的原因,除上文提到過的對同學們具有一
定“變態心理”的報復以外,“自戀”也是形成王佳芝沉迷于情欲的錯覺之一。王佳
芝過于相信自己的性吸引力,這份自戀誤把易先生的微笑理解為“憐惜”與“真愛”。
弗洛姆認為,“許多個人所具有這種激情的程度只能與性欲和生的欲望相比較。事
實證明這種激情比性欲和生的欲望更強烈。”這樣看來,王佳芝放走敵人、使自己
蹈入死地的原因,應當是被自戀遮蔽了眼睛。王佳芝很懂得自己的美,也深知能
用美色所獲取的東西。而女性過于信任自己美貌的能力,往往會引火自焚,從獵
手變成羔羊。在張愛玲那里,這份對落敗者的書寫并不攜帶憐憫或自憐;因為張
愛玲以其透徹深知:“本來,一個女人上了男人的當,就該死;女人給當給男人上,
那更是淫婦;如果一個女人想給當給男人上而失敗了,反而上了人家的當,那是
雙料的淫惡,殺了她也還污了刀。”一個女人過于顧盼自憐,很容易跌進自己為自
己編演的戲中,而于男性而言,對此則是渾然不覺,毫無動容。這樣的悲劇實際
上是女性共同的悲劇,因為女人是感性的動物,她們在與男性的較量中總是因此
而處于下風。
參考文獻
[1]曠新年:《<色,戒>:意識形態的糾結》,《海南師范大學學報》,2013年第
4期
[2]祝宇紅:《<色,戒>中的心理透視法與女性自戀自我》,《現代中文學刊》,
2015年第4期。
[3]呂靜:《從<色,戒>看張愛玲與李安的情愛觀》,《電影文學》,2011年第1
期
作者簡介:孟文樸(1994年—)女,漢族,山東省淄博市人,碩士在讀,單位為揚州大學,
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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