莼菜羹

中日兩組《漁歌子》之比較

陳曦燕

【摘要】唐代是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高潮時期,在中國早期文人詞的影響下,日本遂

開填詞之風.而被稱為唐詞宗主的張志和的《漁歌子》,對日本填詞史上的鼻祖嵯峨

天皇的《漁歌子》的創作有很大的影響.本文從具體文本出發,采用文本細讀結合相

關史實,從兩組詞的創作題材和主題、藝術審美取向以及價值觀三個方面比較兩者

之間的異同,并以此為例,探討中國古代文學對日本文學的影響,以及日本文學在接受

基礎上的再創造.

【期刊名稱】《清遠職業技術學院學報》

【年(卷),期】2015(008)005

【總頁數】5頁(P41-45)

【關鍵詞】中日《漁歌子》;漁趣和漁隱;意境美;隱逸的價值觀

【作者】陳曦燕

【作者單位】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福建福州350007

【正文語種】中文

【中圖分類】I206.2

中日兩組《漁歌子》之比較

陳曦燕

（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福建福州350007）

摘要：唐代是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高潮時期，在中國早期文人詞的影響下，日本

遂開填詞之風。而被稱為唐詞宗主的張志和的《漁歌子》，對日本填詞史上的鼻祖

嵯峨天皇的《漁歌子》的創作有很大的影響。本文從具體文本出發，采用文本細讀

結合相關史實，從兩組詞的創作題材和主題、藝術審美取向以及價值觀三個方面比

較兩者之間的異同，并以此為例，探討中國古代文學對日本文學的影響，以及日本

文學在接受基礎上的再創造。

關鍵詞：中日《漁歌子》；漁趣和漁隱；意境美；隱逸的價值觀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96（2015）05-0041-05

收稿日期：2015-01-12

作者簡介：陳曦燕（1990-），女，福建漳州人，在讀碩士研究生，從事唐宋文學

研究。

目前我國從事比較文學研究的大多數學者都把精力放在了不同文化圈的中西文學的

對比上，而忽視了東方文學、尤其是同處于漢字文化圈的中日、中朝、中越文學的

比較研究。至少可以說，這方面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見

[1]。而中日文學的交流源遠流長，中日文學之間存在著明顯的事實聯系，

使得中日文學比較研究走了一條與中西文學比較研究截然不同的道路。它不像中西

文學的比較研究那樣具有主觀化和理論化的色彩,而更加注重具體化和實證化色彩,

也就更具有了歷史的真實性與學術的可靠性。日本的古代詩文是在中國古代詩文的

直接影響下產生的，是日本文壇的正宗。而詞在日本從來都沒有獲得過較高的地位，

并且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很少有人關注。但事實上，日本不僅有詞，而且早在中國

的唐代，詞剛剛興起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習和借鑒了。所以，詞仍然是一支不該

被忽視的文學力量。張志和的代表作《漁歌子》，是早期的文人詞詞作，有人將其

作為唐詞的宗主。而嵯峨天皇被視為日本填詞的開山之祖，他的《漁歌子》就是日

本歷史上最早的詞作，也是最早受到張詞影響的作品。

1中日兩組《漁歌子》的事實聯系

張志和的《漁歌子》對嵯峨天皇的《漁歌子》的深刻影響，在許多學者的研究中可

見一斑。在中國，北大學者袁行霈就認為張志和作《漁父》五首，這組詞不僅一時

和者甚眾，而且遠播海外，日本嵯峨天皇及其臣僚，也有和作多首。廈大學者黃拔

荊也持有同樣的觀點。而在日本，這樣的觀點也深入人心。日本學者神田喜一郎就

認為：“《漁歌子》傳至日本，嵯峨天皇十分推崇，在賀茂神社開宴賦詩，皇親國

戚學者名流，濟濟一堂，君臣和唱，都仿效張志和作《漁歌子》。”

[2]日本立命館大學從事詞學研究的教授萩原正樹也認為：“中國的詞很

早就傳到了日本。最早流傳到日本的詞作，是張志和在唐代大歷九年（774）創作

的《漁歌子》。49年后，即平安時代的弘仁十四年（823），日本嵯峨天皇、有

智子內親王和滋野真主就有模仿追和之作。”

[3]從以上的材料中，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嵯峨天皇是在張詞的影響下創作

的，并且吸收和借鑒了張詞。不過，這些觀點多從文學史的角度闡釋張詞對嵯峨天

皇創作的影響，而較少從具體作品中分析兩者的影響與被影響之關系。下面，筆者

將從分析文本出發，從創作題材、主題和藝術審美取向以及價值觀三個方面探討張

志和《漁歌子》對日本嵯峨天皇《漁歌子》的影響。

2中日兩組《漁歌子》之文本分析比較

《漁歌子》

張志和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釣臺漁父褐為裘,兩兩三三舴艋舟。能縱棹,慣乘流,長江白浪不曾憂。

霅溪灣里釣魚翁,舴艋為家西復東。江上雪,浦邊風,笑著荷衣不嘆窮。

松江蟹舍主人歡,菰飯莼羹亦共餐。楓葉落,荻花干,醉宿漁舟不覺寒。

青草湖中月正圓,巴陵漁父棹歌連。釣車子,橛頭船,樂在風波不用仙。

《漁歌子》

嵯峨天皇

江水渡頭柳亂絲,漁翁上船煙景遲。乘春興,無厭時,求魚不得帶風吹。

漁人不記歲月流，淹泊沿回老棹舟。心自效,常狎鷗,桃花春水帶浪游。

青春林下度江橋,湖水翩翩入云霄。煙波客,釣舟遙,往來無定帶落潮。

溪邊垂釣奈樂何,世上無家水宿多。閑釣醉,獨棹歌,洪蕩飄飖帶滄波。

寒江春曉片云晴,兩岸花飛夜更明。鱸魚膾，莼菜羹,餐罷酣歌帶月行。

2.1創作題材、主題———漁趣與漁隱

《漁歌子》，又名《漁父》《漁父詞》，本為唐玄宗時教坊曲名，后用作詞牌，最

早見于敦煌曲子詞。詞牌與詞作內容的關系主要有兩種：其一，詞牌與所寫內容緊

密相關，詞牌名相當于題名，敦煌曲子詞和早期文人詞一般都如此，典型的例子有

張志和的《漁歌子》和白居易的《憶江南》；其二，詞牌與所寫內容并無直接關系，

只是字數、押韻等規定要依照詞牌的要求，有宋以后的詞作大部分屬于這種情況。

張詞中出現的主人翁是位漁父，五組詞中出現的直接關鍵詞分別有“釣臺漁

父”“釣魚翁”“巴陵漁父”，明白曉暢，讓人一眼便知主人翁的身份，緊扣詞牌

《漁歌子》。而與主人翁漁父密切相關的，還有漁父的衣著“青箬笠”“綠蓑

衣”“褐為裘”，和漁父朝夕相伴的重要工具，也是其蔽身場所“舴艋舟”和舟上

的“棹”。通過對漁父的衣著和漁父的小舟簡明干練地描寫，就像一幅簡筆畫，兩

三筆就勾勒了一個典型的漁父形象，足見張志和高超的語言駕馭能力。與此同時，

漁父活動的背景地點依次分別是“西塞山”

①“釣臺”

②“霅溪”

③“松江”

④和“青草湖”

⑤。據史書和地理志記載，這六處地點都是真實存在的。這六處位于江

南地區的真實地點，給漁父創造了錦繡江南的活動背景。從這五組詞，我們仿佛能

看到這樣的畫面：春之花雨，夏之江浪，秋之楓荻，冬之風雪，在四季的嬗變之中，

一位衣布裘，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的漁父，往來于江南的秀麗風景之間，時而垂釣

于斜風細雨，時而縱棹于長江白浪，時而與蟹舍主人共餐菰飯莼羹，時而醉宿漁舟，

時而高唱棹歌連連。真個是漁翁之意不在魚，在乎山水之間行樂也。這種縱情山水

陶冶性情的生活，完全投身于自然的懷抱，放浪形骸于天地之間，“縱一葦之所如，

行萬頃之茫然”，充滿了詩情畫意。漁父不為世俗塵務所累，隨心所欲，目之所見，

耳之所聞，心之所向皆為漁趣。瀟灑颯爽的作風，不為功名利祿所迷惑，不作沽名

釣譽之徒，只為心中那點歸隱的樂趣，便義無反顧地沉浸于江湖草野，與其成為廟

堂之上那只被供奉的神龜，不如做“寧曳尾于涂中”的閑云野鶴。

而嵯峨天皇的詞作也是寫漁父生活的，緊扣詞牌《漁歌子》。和張詞一樣，嵯峨天

皇也開門見山，提筆就出現主人翁的身份———漁父，有詞為證：“漁翁”“漁

人”“煙波客”。天皇詞中同樣也出現了“棹舟”“釣舟”這一重要工具。與張詞

不同的是，這組仿作沒有描寫漁父的衣著打扮，這樣就減弱了漁父這一典型形象的

塑造，張詞中的漁父荷布裘，披著蓑衣，戴著斗笠，這樣簡樸甚至有些簡陋的衣著

恰好也是漁父歸隱性情的一個重要的外部表現，不在乎外在物質條件的貧乏，正是

內心逍遙自在的寫照。張詞中漁父活動的背景“西塞山”“釣臺”“霅溪”“松江”

和“青草湖”這些真實的地點，在天皇詞中作了虛化的處理，變為“江水”“渡

頭”“林下”“江橋”“溪邊”“寒江”等泛指的地點。究其根源，嵯峨天皇貴為

天之驕子，養尊處優的宮廷生活局限了他對于漁父物質條件匱乏的認識，也讓他囿

于宮廷的生活圈子之中，因此也就寫不出像張志和那樣栩栩如生、有血有肉的漁父

形象，也無法以真實地點為漁父活動的背景。雖然在漁父的衣著外貌描寫上和以真

實地點為活動背景這兩點上，天皇詞略遜于張詞，但在表現漁父追求漁趣與漁隱這

一主題上，天皇詞與張詞有異曲同工之妙。盡管天皇詞中的背景皆為虛化的地點，

但也是令人神往的美景，經由四季的輪回變換，春天柳絲飛舞，桃花絢爛，夏天樹

木郁郁蔥蔥，湖水翩翩，秋天洪波飄飖，冬末春初片云飛花。這位漁父顯然也是不

為魚，只求漁趣，在求魚不得時，不但不敗興而歸，反而是欣賞起周圍的煙景柳絲，

發出“乘春興，無厭時”的感慨。不僅如此，這位漁父處事樂觀，不惋惜時間的流

逝，心無所束，與鷗鷺為友。以煙波客自稱，正是內心對寄身心于蒼茫天地的最有

力體現。把酒問月，品鱸魚莼菜，酣歌水宿，天地萬物與其同行同體，虛靜于煙波

浩渺之中，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

總之，嵯峨天皇的漁父詞在選取題材和主題時深受張志和的影響，模仿張詞，塑造

一位追求漁趣和漁隱的漁父，在創造明秀的背景時也力求與張詞一致。但由于個人

身份和經驗所限，嵯峨天皇的漁父詞在某些細節描寫和追求真實性方面略遜于張詞。

2.2藝術審美取向———意境美

張志和的“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歷來為人們所稱道，劉熙載在《藝

概》卷四中評價道“風流千古”，黃蘇在《蓼園詞評》里說道：“黃山谷曰：‘有

遠韻。’”仔細研讀，會發現張志和是位善于把握詩畫一體規律的詞人，其創造靜

逸明秀的意境之美不亞于王維。據辛文房《唐才子傳》卷三記載：“（張志和）善

畫山水。”據《唐人名畫錄》載，張志和嘗為《漁歌子》畫成卷軸，“隨句賦象，

人物、舟船、鳥獸、煙波、風月，皆依其文，曲盡其妙”。吟誦第一首，讀者面前

就會浮現一幅繪形繪色，麗而不艷，疏而不空的寫意畫：青山前白鷺群飛，江水中

落英繽紛，一位漁翁駕著小舟，戴著青色的斗笠，披著綠色的蓑衣，在斜風細雨中

忘情地垂釣。其余四首也是美景翩翩，畫面迭出：長江白浪中的舴艋舟，清溪幽澗

里的釣魚翁，吟風賞雪的荷衣隱者，楓葉荻花的松江，青草湖上的皓月，棹歌悠悠

的巴陵漁父……這一幅幅圖景，無不令人神思飄逸。張志和的五首詞的意象連綴而

出，如同一串串精美的珍珠項鏈，且各有風韻。第一首中就出現了“山”“白

鷺”“桃花”“流水”“鱖魚”“青箬笠”“綠蓑衣”和“斜風細雨”等意象。第

二首有“釣臺”“舴艋舟”“長江白浪”。第三首有“溪”“舴艋”“江上

雪”“浦邊風”。第四首有“松江”“蟹舍”“菰飯莼羹”“楓葉”“荻花”“漁

舟”。第五首有“青草湖”“月”“釣車子”“橛頭船”。

現以張詞最著名的第一首（西塞山前白鷺飛）為例，分析張詞中的靜逸明秀的意境

美。雨中青山，江上漁舟，天空白鷺，兩岸紅桃，色彩鮮艷又顯得柔和，氣氛靜謐

又充滿生機。這首小詞一個顯著的特點，是動靜結合、以動襯靜，以景托人：白鷺

飛翔，江中水流波光粼粼，桃花盛開，花瓣時時飄落水中，鱖魚在江中游動，斜風

吹著細雨，交織成迷蒙的霧氣，置于這上下交相輝映的景物中心的是靜靜的漁翁，

他姿態的寧靜，正反映出內心的恬淡。越是把景物的動態寫活寫足，越能表現漁翁

的寧靜與詩人贊賞、陶醉于其間的心情。其次是色彩豐富而協調。鷺鳥是白的，流

水是銀白的，桃花是粉紅的，鱖魚是青黃間有黑斑，箬笠為青色，蓑衣是綠色，加

上條條雨絲，這些斑爛之色上下映照，融為一體，把江南水鄉的春色之美描繪得如

詩如畫，令人賞心悅目。而這既體現了作者的藝術匠心，也反映了他高遠、沖澹、

悠然脫俗的意趣。

嵯峨天皇的詞作雖然模仿張詞，意象眾多且借鑒張詞的意象，如水類有“江

水”“春水”“煙波”“溪”“寒江”與張詞的“流水”“長江白浪”“溪”“松

江”“青草湖”相對應，漁家用具類有“棹舟”“釣舟”與張詞的“舴艋舟”“棹”

等呼應，“鱸魚膾”“莼菜羹”與“菰飯莼羹”對應。但嵯峨天皇選取的有些意象

符合本民族的審美習慣，如植物類的“柳絲”“桃花”“青春林”“飛花”等意象。

日本有位著名的美學家叫今道信友，他在談到本國人民喜愛自然界各種美好的植物

時說：“日本人在日常的審美方式中也是以植物為基點的，植物美已成了日本的一

種文化形態。”

[4]嵯峨天皇在學習張詞的時候，并沒有生搬硬套，而是能根據自己本民

族的特點，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在理解借鑒張詞的基礎上進行再創造。

嵯峨天皇的詞作和張詞一樣把握了詩畫一體的規律，具有畫面美。如果說張詞創造

了靜逸明秀、沖澹高遠的意境之美，那么嵯峨天皇則創造了鏡花水月般不可湊泊的

朦朧之美。嵯峨天皇的詞作的某些意象本就帶有朦朧之感，如“煙景”“云

霄”“煙波”。現以最為出名的第五首詞（寒江春曉片云晴）為例，分析天皇詞中

朦朧的意境之美。冬末春初的夜色迷離、將曉未曉之際，煙波浩渺的寒江兩岸落英

燦爛，在月光的蕩滌下更顯出像夢一般的迷茫。這一首由春、江、花、月、夜構成

的交響詩，像凡婀林上奏出的小夜曲或夢幻曲，含蘊，雋永，與張若虛的《春江花

月夜》不謀而合，不禁讓人想起“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的意境之美。

這首形式近似于絕句的小詞，竟能在短短的四句話里凝煉出被聞一多先生譽為“詩

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的長篇歌行《春江花月夜》的境界，足見嵯峨天皇深厚的

漢學功底。這幅畫卷在色調上是以淡寓濃，雖用水墨勾勒點染，但“墨分五彩”，

從黑白相輔、虛實相生中顯出絢爛多彩的藝術效果，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體現

出春江花月夜清幽朦朧的意境美。

張志和與嵯峨天皇都追求詞作的意境美，不過張詞意境靜逸明秀、沖澹高遠，天皇

詞意境清幽朦朧。

2.3詞作背后的價值觀———追求閑適的隱逸之風

張志和，字子同，婺州金華（今浙江省金華縣）人。唐肅宗時待詔翰林，授左金吾

衛錄事參軍。坐事貶官，遂決意于仕途，而浪跡江湖，以船為家，徜徉于太湖附近

的苕、霅間，故又稱煙波釣徒。但“每垂釣，不設餌，志不在魚也”（《新唐書》

本傳），顯示了他不求功名利祿，而流連山水、安于清貧的生活志趣。張志和追求

隱逸之風，史書多有記載。顏真卿撰《浪跡先生玄真子張志和碑銘》，寫道：“無

復宦情。遂扁舟垂綸，浮三江，泛五海，自謂煙波釣徒。”唐代陳少游《唐金吾志

和玄真子先生行狀》里也寫道：“朝廷屢詔不起，隱居歙之黃山，復游吳楚山，泛

舟于江湖，挹清風，載明月，自號煙波釣徒，垂釣不設餌，志不在魚也。”而《漁

歌子》中的漁父更像是張志和本人的寫照。五首詞作的最后一句連用五個“不”字，

是張志和本人鏗鏘有力的宣言，表達的是一種超然灑脫的心理狀態。“斜風細雨不

須歸”體現的是一位超脫名利的漁父，他把自己融化在大自然中，自樂其樂，無復

風波之患。“長江白浪不曾憂”寫詩人在大自然的懷抱里，與名利無關，遠離塵囂，

即使遇到大風大浪，亦覺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笑著荷衣不嘆窮”寫的是漁隱的

生活艱苦，小舟難以遮風蔽雨，更不能擋雪御寒，但是經歷過仕途的坎坷，目睹官

場的黑暗，詩人自甘于粗衣淡食，與漁夫為伍。結尾句直接點明了詩人的高潔志趣。

“醉宿漁舟不覺寒”描繪的是美味的菰飯、莼羹、蟹宴，令人醉飽，而主人的殷殷

情誼，更使人倍感溫暖。“樂在風波不用仙”透露了在江流中來往，在風波中出沒

的詩人，置身其間，感到其樂無窮，飄然如仙，無怪乎他要自號“煙波釣徒”了。

而嵯峨天皇在每首詞的末句連用五個“帶”字，顯然在手法上受到張志和的影響。

如果說張志和的五個“不”字表達的是一種強烈的隱逸的心理狀態，那么嵯峨天皇

的五個“帶”字明顯具有動作的性質，用行動來證明自己追求隱逸之風的心聲，并

且把這種思想形象化，用自然界的事物和自身的行為動作將其具體化。這種手法又

不同于張志和，可以說是嵯峨天皇在理解張詞的基礎上自鑄新詞。“求魚不得帶風

吹”“桃花春水帶浪游”“往來無定帶落潮”“洪蕩飄飖帶滄波”“餐罷酣歌帶月

行”，分別借助“風““浪”“落潮”“滄波”和“月”五種外部世界的物象，與

這些物象同行同游，作者自身似乎也具備了這些物象輕盈、飄飖的的特點，仿佛能

“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如果說張詞中漁父的形象是樂觀曠達的煙波

釣客，嵯峨天皇詞中的漁父更像是不食人間煙火居住于天宇的逍遙仙人。與張詞相

同，嵯峨天皇詞中的漁父也是自我象征的寫照。嵯峨天皇貴為九五之尊，不但不戀

權位，反倒寄情琴棋書畫，徜徉山水之間，是位無為而治的信奉者。嵯峨天皇曾寫

過《山夜》和《山居驟筆》兩首隱逸之風很明顯的漢詩。在《山夜》中，表現出對

四周一片天籟的隱士居所的神往與心契。《山居驟筆》的末句“莫言吾侶隱須招”

反用《楚辭·招魂》旨意，宣稱無須招引，正見出他對于隱逸生活的迷戀

[5]。因為本身就向往隱逸的生活，再加上受到張志和人格魅力和詞作表

達出來的歸隱之情的影響，嵯峨天皇的《漁歌子》強烈地透露了他向往放浪林泉的

隱逸生活。

張志和與嵯峨天皇這兩組《漁歌子》跨時間、跨國界的相互唱和，是中日文學交流

史上不可多得的佳話。張志和有幸趕上了歷史上中日文化交流的高潮時期，遇上了

嵯峨天皇這樣難得的異國知音。嵯峨天皇慧眼識英雄，其和作不僅模仿了原作的形

式，而且也成功地學到了原作的精華。通過對兩組詞詳細地分析，能充分地看到中

國古代文學豐富了日本古代文學的體裁和創作技巧、影響了日本文學的風格、為日

本文學的創作提供了素材、豐富了日本文學的思想內涵。但是，我們不能簡單地把

嵯峨天皇的仿作認為是對原作一味地蹈襲，而應該看到嵯峨天皇在學習模仿原作的

同時，澆注了自己的心血，進行了多處的創新，使之成為符合本民族傳統的優秀作

品。正如日本學者木宮泰彥在《日中文化交流史序》中所說：“日本人上古就經由

朝鮮或直接同中國往來，逐漸吸取新的文化，經過咀嚼和醇化，培育日本固有的文

化。”他又指出，日本的有識之士，“一度接觸到優秀的中國文化，并多少吸收了

一些以后，決不會就此滿足，必然益加贊嘆向往，狂熱地試圖吸取、模仿。”嵯峨

天皇模仿張志和的《漁歌子》，遂開日本填詞之風，成為日本填詞史上的鼻祖，其

精神和氣度對日本后來的詞學發展有深遠的影響，也為中國詞學和日本詞學牽引了

一條源遠流長的紐帶。

【相關文獻】

[1]路英勇.中日古代文學的“影響研究”[N].中華讀書報，2000-07-05.

[2]神田喜一朗.日本填詞史話[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16-19.

[3]萩原正樹.日本的中國詞學研究及新進展[J].長沙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3):79.

[4]今道信友.日本人的審美意識[M]//邱紫華.東方藝術美學.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302.

[5]肖瑞峰.嵯峨天皇與日本宮廷漢詩沙龍[J].古典文學知識，1998(5):12.

TheComparisonofSino-JapaneTwoGroupsof“YuGezi”

CHENXiyan

(CollegeofChineLanguageandLiterature,FujianNormalUniversity,Fuzhou

350007,China)

Abstract:theTangDynastyistheclimaxperiodinhistoryofSino-Japanecultural

heinfluenceofChinaearlyCiwrittenbyliterati,Japanehence

begantocompoCi.“YuGezi”,byZHANGZhihewhowascalledmasterintheTang

Dynasty’sCi,hadaprofoundinfluenceintheworksbyEmperorSaga,theinitiatorin

ticleemphasizesonacloreadingandtherelated

aresthesimilaritiesanddifferencesoftwogroupsofworks,

throughtheme,elpdiscusstheeffectofChine

ancientliteratureonJapaneliteraturethoroughly,andhelpunderstandre-creationof

Japaneliteratureonthebasisofreception.

Keywords:Sino-Japanetwogroupsof“YuGezi”;Fishingfunandlivinginclusion;

Beautyofartisticconception;Valuesofaspiringtoareclusivelifestyle

（責任編輯：徐祖明）

《大清一統志·湖州府志》卷二百九十載：“西塞山，在烏程縣西南二十五里。有桃花塢，下有凡

常湖。唐張志和游釣于此，作漁父詞曰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

明萬歷《湖州府志》卷四曰：“（在烏程）縣治北三里，張志和釣魚處。”

《太湖備考·卷一》云：“苕溪……至目海山麓入烏程界為西溪，北過釣魚臺而分者三：一北經小梅

入太湖；一東入清源門至江子匯；一南至定安門，與峴山洋南來水合，亦入江子匯，為霅溪。”

《吳郡志》載：“松江，在郡南四十五里，禹貢三江之一也。今按：松江南與太湖接，吳江縣在江

濆。垂虹跨其上，天下絕景也。”

明萬歷《湖州府志》：“西塞山在湖州城西二十五里，有桃花塢，下有凡常湖，唐張志和游釣于此。

凡常湖亦即青草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