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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選讀一·范蠡

【指津】

都說“伴君如伴虎”，可是依然有人選擇圖權謀勢伴君而就，或削尖腦袋鉆

君側，或工于心計伴君旁，或居功倨傲爭君權；當然也有人選擇功成名就后離君

而去，或激流勇退泛舟江湖，或吟嘯山林求仙問道，或長伴青燈修身養性。當人

生面臨諸如如類的選擇時，聰明的你更愿意何去何從呢？春秋名人范蠡定會給你

智慧的回答。

范蠡事越王句踐①，既苦身戮力，與句踐深謀二十馀年，竟滅吳，報會稽之

恥，北渡兵于淮以臨齊、晉，號令中國，以尊周室，句踐以霸，而范蠡稱上將軍

②。還反國，范蠡以為大名之下，難以久居，且勾踐為人可與同患，難與處安，

為書辭句踐曰：“臣聞主憂臣勞，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會稽，所以不死，為

此事也。今既以雪恥，臣請從會稽之誅③。”句踐曰：“孤將與子分國而有之。

不然，將加誅于子。”范蠡曰：“君行令，臣行意。”乃裝其輕寶珠玉，自與其

私徒屬乘舟浮海以行，終不反。于是句踐表會稽山以為范蠡奉邑。

范蠡浮海出齊，變姓名，自謂

鴟夷子皮③，耕于海畔，苦身戮力，

父子治產。居無幾何，致產數十萬。

齊人聞其賢，以為相。范蠡喟然嘆

曰：“居家則致千金，居官則至卿

相，此布衣之極也。久受尊名，不

祥。”乃歸相印，盡散其財，以分

與知友鄉黨，而懷其重寶，間行以

去，止于陶④，以為此天下之中，

交易有無之路通，為生可以致富矣。

于是自謂陶朱公。復約要父子耕畜，

廢居⑤，候時轉物，逐什一之利。居無何，則致貲累巨萬。天下稱陶朱公。

朱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及壯，而朱公中男殺人，囚于楚。朱公曰：“殺人

而死，職⑥也。然吾聞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告其少子往視之。乃裝黃金千溢⑦，

置褐器中，載以一牛車。且遣其少子。朱公長男固請欲行，朱公不聽。長男曰：

“家有長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遺少弟，是吾不肖。”欲自殺。其

母為言曰：“今遣少子，未必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長男，柰何？”朱公不得已

而遣長子，為一封書遺故所善莊生。曰：“至則進千金于莊生所，聽其所為，慎

無與爭事。”長男既行，亦自私赍⑧數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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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楚，莊生家負郭⑨，披藜藋到門，居甚貧。然長男發書⑩進千金，如其父

言。莊生曰：“可疾去矣，慎毋留！即弟出，勿問所以然。”長男既去，不過莊

生而私留，以其私赍獻遺楚國貴人用事者。

莊生雖居窮閻11，然以廉直聞于國，自楚王以下皆師尊之。及朱公進金，

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后復歸之以為信耳。故金至，謂其婦曰：“此朱公之金。

有如病不宿12，后復歸，勿動。”而朱公長男不知其意，以為殊無短長13也。

莊生間時入見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則害于楚”。楚王素信莊生，曰：“今

為奈何？”莊生曰：“獨以德為可以除之。”楚王曰：“生休矣，寡人將行之。”

王乃使使者封三錢之府14。楚貴人驚告朱公長男曰：“王且赦。”曰：“何以

也？”曰：“每王且赦，常封三錢之府。昨暮王使使封之。”朱公長男以為赦，

弟固當出也，重千金虛棄莊生，無所為也，乃復見莊生。莊生驚曰：“若不去邪？”

長男曰：“固未也。初為事弟，弟今議自赦，故辭生去。”莊生知其意欲復得其

金，曰：“若自入室取金。”長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獨自歡幸。

莊生羞為兒子所賣，乃入見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報之。

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殺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錢賂王左右，故王非

能恤楚國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楚王大怒曰：“寡人雖不德耳，柰何以朱公

之子故而施惠乎！”令論殺朱公子，明日遂下赦令。朱公長男竟持其弟喪歸。

至，其母及邑人盡哀之，唯朱公獨笑，曰：“吾固知必殺其弟也！彼非不愛

其弟，顧有所不能忍者也。是少

與我俱，見苦，為生難，故重15

棄財。至如少弟者，生而見我富，

乘堅驅良逐狡兔16，豈知財所從

來，故輕棄之，非所惜吝。前日

吾所為欲遣少子，固為其能棄財

故也。而長者不能，故卒以殺其

弟，事之理也，無足悲者。吾日

夜固以望其喪之來也。”故范蠡

三徙，成名于天下，非茍去而已，

所止必成名。卒老死于陶，故世傳曰陶朱公。

——節選自《史記·越王勾踐世家第十一》

【注釋】：①范蠡：《集解》云：“蠡本本南陽人”。《列仙傳》云：“蠡，徐人”。

《正義吳越春秋》云：“蠡字少伯，乃楚宛三戶人也”。《越絕書》：“在越為范蠡，

在齊為鴟夷子皮，在陶為朱公，居楚曰范伯”。句踐：②句踐以霸：以，通“已”。

上將軍：非固定官名，蓋謂其位居諸將之上以統領諸將而言。③鴟（chī）夷子

皮：革囊，生牛皮。此為范蠡自謂，因為吳王殺子胥并用鴟夷盛放，范蠡自認為

有罪，所以以此為號。④一曰今之濟陰定陶。一曰陶山在濟州平陰縣東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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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今山南五里還有朱公頉。⑤廢居：廢，出賣；居，囤積。大量地囤積物品，

賤買貴賣。⑥職：常理。⑦溢：通“鎰”，重量單位，相當于二十兩，或說二十

四兩。⑧赍（jī）：攜帶⑨負郭：靠近外城。⑩發書：打開信。11窮閻：窮鄉

陋巷。12病不宿誡:自己哪一天生病不能預先告知別人.13殊無短長：殊，很。短

長，過或不及。意謂效果無法預料。14三錢之府：即今之銀行、國庫之類。三

錢，據《國語》記載：“虞、夏、商、周金幣三等，或赤，或白，或黃。黃為上

幣，銅鐵為下幣。”《韋昭》曰：“錢者，金幣之名，所以貿買物，通財用也。”

《集解》有記載：“王且赦，常封三錢之府”者，錢幣至重，慮人或逆知有赦，

盜竊之，所以封錢府，備盜竊也。漢靈帝時，河內張成能候風角，知將有赦，教

子殺人，捕得七日赦出，此其類也。15重：不輕易，舍不得。16乘堅驅良逐狡

兔：乘堅驅良，乘堅車，策良馬。狡，或作“郊”。

【探究】

1、對于范蠡的浮海出齊，有人說是智慧卓絕的選擇，有人說是明哲保

身的逃避。有人認為范蠡的經商于陶，雖也造福一方；卻不若魏征的諫君于朝，

成就了一代明君，造福天下蒼生。你認為呢？請談談你對范蠡的認識和看法，

在小組或班級開個辯論會。

2、范蠡從名臣將相的政界頂峰急流勇退，華麗轉身為商界精英，于是

中國古代多了個“商祖”陶朱公；金庸從武俠小說的創作高峰急流勇退，華麗

轉身為商界巨子，于是香江多了個報業巨無霸；李寧從體操王子的體育巔峰急

流勇退，華麗轉身為商業嬌子，于是大陸多了個著名企業家。你還知道哪些急

流勇退的人物事跡，請與大家分享。深入思考他們的行為，以“轉身”為題寫

下你思想的結晶。

【拓展】

1、范蠡遂去，自齊遺大夫種書曰：“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越王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子何不去？”種見書，稱病不朝。

人或讒種且作亂，越王乃賜種劍曰：“子教寡人伐吳七術，寡人用其三而敗吳，

其四在子，子為我從先王試之。”種遂自殺。

——《史記·越王勾踐世家》

【翻譯】：范蠡于是離開了越王，從齊國給大夫種發來一封信。信中

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是長頸鳥嘴，只可以與

之共患難，不可以與之共享樂，你為何不離去？”種看過信后，聲稱有

病不再上朝。有人中傷種將要作亂，越王就賞賜給種一把劍說：“你教

給我攻伐吳國的七條計策，我只采用三條就打敗了吳國，那四條還在你

那里，你替我去到先王面前嘗試一下那四條吧！”種于是自殺身亡。

2、留侯從上擊代，出奇計馬邑下，及立蕭何相國，所與上從容言天下事甚

眾，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留侯乃稱曰：“家世相韓，及韓滅，不愛萬金

之資，為韓報仇強秦，天下振動，今以三寸舌為帝者師，封萬戶，位列侯，此

布衣之極，于良足矣，愿棄人間事，欲從赤松子游耳。”乃學辟谷，道引輕身。

——《史記·留候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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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留侯跟隨皇上進攻代國，在馬邑城下出妙計，以及勸皇上

立蕭何為相國，他跟皇上平常隨便談論天下的事情很多，但由于不是關

于國家存亡的大事，所以未予記載。留侯宣稱道：“我家世代為韓相，

到韓國滅亡，不惜萬金家財，替韓國向強秦報仇，天下為此震動，如今

憑借三寸之舌為帝王統師，封邑萬戶，位居列侯，這對一個平民是至高

無上的，我張良已經非常滿足了。我愿丟卻人世間的事情，打算隨赤松

子去遨游。”張良于是學辟谷學術，行道引輕身之道。

3、上罷布軍歸，民道遮行上書，言相國賤彊買民田宅數千萬。上至，相國

謁。上笑曰：“夫相國乃利民！”民所上書皆以與相國，曰：“君自謝民。”相國

因為民請曰：“長安地狹，上林中多空地，棄，原令民得入田，毋收為禽獸食。”

上大怒曰：“相國多受賈人財物，乃為請吾苑！”乃下相國廷尉，械系之。數日，

王衛尉侍，前問曰：“相國何大罪，陛下系之暴也？”上曰：“吾聞李斯相秦皇

帝，有善歸主，有惡自與。今相國多受賈豎金而為民請吾苑，以自媚於民，故

系治之。”

——《史記·蕭相國世家》

【翻譯】：高祖平定了黥布的叛亂，撤軍返回長安。百姓們攔路上書

告狀，控告相國用低價強行購買民間的土地房屋，價值數千萬之多。高

祖回到宮中，相國前來拜見。皇上笑著說：“當相國的竟然侵奪民眾的

財產，為自己謀利！”把百姓們的控告信全部交給相國，說道：“你自

己去向民眾謝罪吧！”相國乘機為百姓們請求說：“長安一帶地方狹窄，

而上林苑中空地很多，白白地拋荒，希望下令讓民眾進去耕種，（收成

后糧食歸耕者所有，）禾秸則不許收走，留下來作苑中禽獸的食料。”

高祖大發雷霆，說：“相國你大收商人的財物，卻來討取我的上林苑！”

于是就下令把相國交給廷尉拘禁起來，還給他上了刑具。過了幾天，一

個姓王的衛尉侍從高祖，上前問道：“相國犯了什么大罪，陛下怎么突

然把他關起來了？”高祖說：“我聽說李斯擔任秦始皇的宰相，辦了好

事都歸功于主上，有了錯誤則自己承擔。現在相國大量接受那些下賤的

商人們的金錢，卻來為百姓求取我的苑林，想以此來討好百姓，所以我

要把他關起來治罪。”

【鏈接】：

1、名言警句：

《道德經》：“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論語》：“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

《增廣賢文》:“知足常樂，終身不辱；知止常止，終身不恥。”

《菜根譚》：“兩個空拳握古今，握住了還當放手；一條竹杖挑風月，挑到時

也要息肩。”

2、故事：

魚之愚。

海里有一種魚叫“馬嘉魚”，銀色的鱗，燕子一樣的尾巴，常出沒于深水，

很難捕獲。春夏之交時，它會隨著漲潮浮出海面，漁民就在這時張網捕撈它。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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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時候，用幾十米的拖網，張在兩船之間，網的下面縋著鐵墜，網從水中橫掃

而過。馬嘉魚觸網以后不知后退，只知扎著腦袋往前沖，越沖便被纏得越緊，最

后被一網打盡。知進而不知退，被活捉活剝，再被吃掉，可悲啊！（清·潘永因

《宋稗類鈔》）

激流勇退的人

龐籍（龐籍，字醇之，宋仁宗時宰相。文武雙全，與韓琦、范仲淹為友，是

司馬光、狄青等人恩師。）主政定州，任期屆滿后，主動請求退休，朝廷卻把他

召回京城繼續委以重任，他仍然堅持請求退休。有人勸他說：“您身體也挺好，

皇上又那么看重您，為什么要急著退下去呢？”龐籍說：“難道非要等到身體不

行了，皇上不喜歡你了，然后才退下來嗎？到時候還能全身而退嗎？”他寫了九

份正式的辭職報告，二十多封辭職信，朝廷見實在無法挽留，只得允許他離休，

就這樣，他以太子太保的身份全身而退。（元·張光祖《言行龜鑒》）

偈語

乾道（宋孝宗年號，1165至1173年。）七年，魏杞（魏杞，字南夫，宋孝

宗時任樞密使、資政殿大學士。）主政蘇州時，邀請可觀長老擔任北禪院的住持。

舉行儀式那天，正值重陽節。長老指著座席說：“胸中一寸灰已冷，頭上千莖雪

未消。老步只宜平地去，不知何事又登高。”魏杞不禁擊節叫好。唉！多少人貪

戀名利地位，擠破腦袋，升高履險，不知罷休，他們的思想境界比長老差遠了。

（清·潘永因《宋稗類鈔》）

菲爾.奈特

11月18日，耐克集團的創始人、66歲的菲爾.奈特宣布辭去耐克集團的主

席和總裁職務，只保留董事長職位。奈特這個以500美元起家、在不到10年之

內將耐克打造成全球最著名體育品牌的傳奇人物，就像微軟公司的創始人比爾.

蓋茨一樣，開始正式退居二線。

菲爾.奈特在大學期間曾是學校田徑隊的中長跑運動員。雖然并不具有特別

高的運動天賦，但他對中長跑卻充滿熱情。因此，當他的教練、耐克集團的另一

創始人比爾.鮑爾曼在車庫中“研制”運動鞋時，奈特就成了理想的試驗品。但

奈特那時從沒有想過將來有一天能夠自己生產運動鞋。

40年來，奈特在體育運動方面賺的錢超過了所有其他人。他1964年初創

藍帶公司(耐克公司的前身)時，第一年只有3240美元的收入，但到了2003年，

耐克公司的收入超過了120億美元。現在，作為耐克集團的創始人和大股東，奈

特的資產多達74億美元，位居今年《福布斯》雜志“美國富人榜”第22位。（成

功勵志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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