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月記》書評
“讀他人之書,澆自己塊壘”,大抵是我讀《山月記》最大的體會了。讀這本書時,正處于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高三,高三常常會因為看不到未來而苦惱,但讀到這本書時,我竟有些醍醐灌頂,自此便有些撥云日開。這本書是一本中短篇小說,故事很散,大多取材于中國古典故事,但這些經典的古典故事卻是由日本人撰寫的,作者用日本寫作風格將濃郁的中國古典氣質書寫的淋漓盡致。我選取了我讀來最有感悟的兩篇分享。
(一)“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李陵
人人皆知為漢持節十九年的蘇武,卻極少有人關注李陵。李陵,名將李廣之孫人人皆認為李陵叛漢,是一個叛徒,不值得寫,不值得關注。
在讀這本書以前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讀完之后想法發生了改變。他何嘗不愛漢,在匈奴北攻漢朝時,他不顧自身安危,請命北征,帶領著人數極少的騎兵,穿行在刺骨的寒冬里,滿心期待以少敵多,為漢立功;哪怕逼入絕境也想著絕地反擊,甚至在被俘虜之后仍想親手斬殺單于。然而,皇上聽信讒言,認為李陵叛漢,連立下赫赫戰功的李氏家族都不
放過,統統斬殺;人情薄涼,士官大臣除司馬遷之外無人為李陵辯駁,甚至人人都要來踩他一腳。他立誓再不會踏上漢朝的土地,但能否歸降匈奴,一生終老于此,即便新單于對他情誼深厚,他也著實并無信心。
此外,作者還寫了著名的‘蘇李泣別’的故事。為漢持節十九年的蘇武那十九年間無人知曉,衛律的威逼利誘沒能讓他叛漢,單于的漫長折磨,沒能讓他忘漢。李陵是欽佩他的,但作為好友難免為他感到不值,苦苦勸說無果之后,李陵終于明白,蘇武身上有著一種強烈的固執,但在這固執深處,其實充盈著無可比擬的、對大漢國土清冽純粹的熱愛—這熱愛并非外界強加在身上的那些所謂忠義、名節,而是一種最為血濃于水的自然而然的愛,這愛壓也壓不住,永遠洶涌噴薄。
李陵想說之言堆積如山,而終究不過是自己降胡之時,原本另有所圖;在這志向實現之前,故國一族上下遭戮,最終走到無從回歸的絕境。最終,李陵與蘇武泣別,李陵被蘇武身上“笑對命運致死不渝”的精神所感動,但李陵卻別無歸處。讀完這篇之后,內心頗多感慨,最終不過化成一句‘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可我不怪明月,也不怪溝渠,我笑自己博不過命運。
(二)人性與獸性之間的抉擇---李徴
這一篇講述了才子李徴因性情狷介無法融入職場,比起做一名小吏常年向高官屈膝低頭,他更想以詩人的身份流芳百年。然而以文揚名并非易事,他的生活日漸陷入困苦。在經過現實的打磨之后,他的面容變得瘦削,只有雙眼依舊炯炯發亮。
數年之后,他最終迫于生活無奈屈節做官,自此,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已全然不在。一日夜里,李徴突然臉色驟變,從床上一躍而起,沖進山林化身猛虎。“我懼怕自己不是美玉,因而刻意不去刻苦打磨;我又對自己會成為美玉尚存半分希望,因而無法庸庸碌碌與瓦礫為伍。”這是李徴化為猛虎之后的獨白,這句獨白直指人心,讓人無處遁形。可悲的是化身猛虎之后,李徴才有這樣的醒悟,從前他在官場和文場之間徘徊時,只會自詡清高;也許化身為虎是對他早年不愿刻苦鉆研,唯恐才華不足的卑怯的懲罰,又或許這是能讓他反省自我,逃脫世俗獎勵。
‘每個人都是馴獸師,而各自的性情,便是那猛獸。’此言不謬,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也許無法真正的化身為虎,但我們的內心其實一直存在著猛虎,如何在世俗中馴服自己內心的猛獸,保持初心,是我們一輩子都要修煉的事。我們要學會思考為何以及如何接受那些強加
在我們身上的東西,思考我們為何活下去,要成為怎樣的人。我想這大抵是這一篇想告訴我們的道理。最后我想說,真情的貫穿是一部書本成功的秘訣,而讀有所感,是我們對書本最大的回饋。
《山月記》讀書筆記
人們不知道,其實是我心中某種近似于羞恥心的東西在作怪。當然,曾被譽為鄉黨之鬼才的我,并非沒有自尊心。然而,這種自尊心,無疑是一種怯弱的自尊心。我想以詩成名,卻又不進而投師訪友,相與切磋琢磨。與此同時,又不屑與凡夫俗子為伍。這都是我那怯弱的自尊心和妄自尊大的羞恥心在作怪。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卻又半信自己是塊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與瓦礫為伍。于是我漸漸地脫離凡塵,疏遠世人,結果便是一任憤懣與羞恨日益助長內心那怯弱的自尊心。
其實,任何人都是馴獸師,而那野獸,無非就是各人的性情而已。于我而言,這種妄自尊大的羞恥心就是野獸,就是猛虎。它毀了我自己,害苦了我的妻兒,傷害了我的友人,最后,又如此這般,將我的外形也變成了與內心相一致的模樣。
我常賣弄什么“無所作為,則人生太長;欲有所為,則人生太短”的格言,其實我哪有什么遠大的志向,無非是害怕暴露自己才華不足之卑劣的恐懼和不肯刻苦用功的無恥之怠惰而已。才華遠遜于我,卻憑磨礪精進而卓然成家的詩人,不知凡幾。
“昨夜,我還在那里對月咆哮,希望有誰能理解我心中的苦楚。野獸們聽到了我的咆哮聲,唯有驚恐萬分,跪地求饒而已。山巒樹木、明月白露,也以為僅僅是一只老虎在震怒狂吼。縱然我呼天搶地,哀嘆連連,也絕無一人懂我的內心。正如我尚為人時,沒人懂我那極易受傷的內心一樣。淋濕我這身皮毛的,并非僅僅是濃重的夜露而已啊。”
“你這是得了因果之病了。得這種病的人,一百個人中有九十九個都只能十分悲慘地度過一生。要說,我們之中原本是沒人得這種病的,可自從我們開始吃人之后,就開始有極少數人得這種病。得了這種病,就不能直截了當地接受任何事物。無論看到什么,遇上什么,都首先會想‘為什么’,而這個‘為什么’是真正的大神、頂級的大仙才知道的。一般的活物只要考慮起這樣的問題,往往就活不下去了。不考慮這樣的問題,才是我們這個世上所有的活物間的約定嘛。而其中最嚴重的是病人懷疑起‘自己’的存在來。為什么我會將我當作我呢?將別人當作我不是也沒什么關系嗎?我到底是什么呢?開始這么想,就是該病的晚期
癥狀。怎么樣,被我說中了吧?真是可憐啊。這病是無藥可救的,也無人能醫,只能自己救治自己。倘若沒有什么特別的機緣,恐怕你一生一世都不會再開開心心。”
文字被發明出來這事兒,早就從人類的世界傳到了他們的世界里。然而,在他們這些妖怪之間,似乎有著一種蔑視文字的習慣。他們認為,活生生的智慧,怎么可能用文字那樣僵死的東西記錄下來呢(要是繪畫的話,有時還能畫個差不離兒)?他們堅信,用文字來記錄智慧,就跟空手去拽住一縷輕煙而不破壞其形狀一般,簡直傻透了。因此,他們排斥文字,并將理解文字看作一種生命力衰退的癥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