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5日發(fā)(作者:真愛難得)

【散文】棠棣之花
唐棣,又叫枎栘、紅栒子。最早的時候,唐棣并不叫“唐棣”,而是“棠棣”。《詩·小雅·常棣》云:“棠棣之華,偏其反而,
豈不爾思,室是遠(yuǎn)而。”這是一首申述兄弟應(yīng)該互相友愛的詩。在這里,“常棣”即是“棠棣”,是兄弟的隱喻。什么時候又
變成了“唐棣”呢?大概是孔子時代。《論語·子罕》云:“唐棣之華”。在這里,“棠棣”引為“唐棣”。
唐棣在古代有兩個說法。若是木名,則為郁李。《論語·子罕》中的唐棣即是木名。若是花名,則是棣棠。若是郁李,則
為灌木,其枝灰褐,嫩枝綠或綠褐,花瓣白色或粉紅色。若是棣棠,也是灌木,枝條終年綠色,花金黃色,絢麗異常。
可見郁李和棣棠絕不相同,但不知為何皆統(tǒng)稱為“唐棣”。
大多數(shù)以棠棣入詩的,皆指兄弟。最早的《詩經(jīng)》中就是這樣:“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曹植的
《求通親親表》:“中詠《棠棣》匪他之誡,下思《伐木》友生之義。” 張九齡的“興屬蒹葭變,文因棠棣飛。” 蘇軾
的:“棠棣并為天下士,芙蓉曾到海邊郛。” 明代沉鯨的《雙珠記·遺珠入宮》:“棠棣久飄零,幾回寂寂,聞鳥頓心驚。
”都是這個含義。
郭沫若的歷史劇《棠棣之花》敘述的是戰(zhàn)國時聶政刺韓傀的故事。韓國大臣嚴(yán)仲子與聶政結(jié)交成兄弟,遂為“棠棣之
花”,聶政決心報答他。于是,聶政孤身一人刺殺韓相俠累(名傀),替嚴(yán)仲子報仇。事后,為了不連累自己的姐姐,自毀
面目慘烈死去,而彼時天空出現(xiàn)“白虹貫日”之異象。聶政是司馬遷“游俠列傳”四大刺客中最有完整人格的人,屬于孟子歌
頌的能夠“舍生取義”的人。故李白有詩贊曰:“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如果直接以花入詩,那就是棣棠。棣棠花開放于驚蟄二候,又名黃榆梅,有重瓣棣棠花和白棣棠花兩種之分。棣棠花枝
葉翠綠細(xì)柔,金花滿樹,別具風(fēng)姿。《花鏡》中記載說:“棣棠花,藤本叢生,葉如荼蘼,多尖而小,邊如鋸齒。三月
開花,金黃色,圓若小球,一葉一蕊,但繁而不香。”
宋代范成大的“綠地縷金羅結(jié)帶,為誰開放可憐春?”董嗣杲的“綠羅搖曳郁梅英,裊裊柔條韡韡金。”陳師道的“亂蕊壓枝
繁。堆積金錢鬧作團。”金代高士談的“閑庭隨分占年芳,裊裊青枝淡淡香。”清代葉申薌的“春色釀成花世界,棣棠艷出群
芳外,一葉一花繁可愛。”贊頌的都是黃榆梅,也就是棣棠花。
最有趣的是李商隱,他曾經(jīng)寫一首詩,其中一句:“棠棣黃花發(fā),忘憂碧葉齊。”棠棣花黃,大概就是黃榆梅。但馮浩卻
表示懷疑:“《爾雅》分列唐棣、栘,棠棣、棣,而疏以《召南·唐棣之華》、《小雅·常棣之華》分屬之。《本草》合引
于郁李下。今且未細(xì)剖,而其花或白或赤,皆不言黃。故程氏謂今人園圃中有名棣棠者,花繁黃色,義山其指此耶?所
揣頗似之矣。”
嶗山太清宮三官殿前有一山茶,樹齡700年。冬春之際,滿樹綠葉流翠,紅花芳艷,猶如落了一層絳雪。不遠(yuǎn)處原有一
株白牡丹,高及屋檐。當(dāng)年蒲松齡即寓居于此。他終日與牡丹、山茶相對,遂構(gòu)思出《香玉》,這則故事寫一黃姓書生
在太清宮附近讀書,白牡丹感其深情化作香玉與之成婚,后白牡丹被人偷掘,香玉亦失蹤,黃生終日慟哭,憑吊時又遇
山茶花所化的紅衣女絳雪,與之一同哭吊香玉,花神終于感懷動容,遂使香玉復(fù)生。黃生死后變成牡丹花下的一株赤
芽,無意中被小道士砍斫而去。白牡丹和山茶花于是也相繼枯萎死去。
《香玉》文末中提到了孔子讀《詩經(jīng)·唐棣》的事。《唐棣》云: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yuǎn)而。意思是:
唐棣的花朵啊,翩翩地?fù)u擺。我豈能不想念你,只是由于家住的地方太遠(yuǎn)了。孔子讀后說:“未思,夫何遠(yuǎn)之有?”意思
是:還是不思念,不然,再遠(yuǎn)也無妨!蒲松齡評曰:“情之至者,鬼神可通”。引用孔子的話,意思是有愛,人與花也可
以結(jié)緣,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又有什么障礙呢。
元代畫家唐棣,工畫山水,得趙孟頫指授,并師法李成、郭熙,善于布置景物,點綴人物,筆力堅硬,畫風(fēng)清森華潤。
他的絕世名作是《霜浦歸漁圖》。這幅描繪了在清朗、寧靜的仲秋季節(jié),岸邊溪旁,漁父捕魚歸來的情景。近景為參天
秋樹,雙松挺立,枝葉繁茂,盤根虬曲,樹干粗直,枝葉紛披。其松針、夾葉、點葉,向背俯仰的蟹爪、鹿角樹枝,或
茂密,或疏落,無一類同,濃郁蒼茫。其中三位漁父,前者肩負(fù)著大漁網(wǎng),后者背負(fù)滿筐鮮魚,前呼而后應(yīng),顧盼有
致,漁翁笑歸。這就是“唐棣”演繹出來的理想境界。
花木有本心,唐棣也如是。花開之時,她們真情實意地堅守自然的節(jié)奏,完成各自的燦爛輝煌,這也是一種極致的人
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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