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淺談榮仲方鼎的定名及其相關問題

2023年12月30日發(fā)(作者：周紅五)

淺談榮仲方鼎的定名及其相關問題

淺談榮仲方鼎的定名及其

相關問題

陳絮

內容提要:本文通過對方鼎銘文的重新解讀,提出如下意見:1.保利藝術博物館新近入

藏的被學界稱為榮仲方鼎的西周銅器,似應該定名為"子作父丁方鼎"或簡稱作"子

方鼎"為妥,該鼎的器主是"子"而不是榮仲.2.銘文中的"加"應該讀作"賀";

"子"確實可以訓作"宗子"之義,但與榮氏及榮仲家族無關,"子"乃是任姓"史"

族之長,而非榮氏之長;"子賜白金鈞",是講"子"被榮仲賞賜.5.器主"子"為周代

"諸任之國"的封君,而榮仲則時任王朝卿士,位在器主"子"之上.4.西周王朝榮氏

的族姓問題目前還無法確定,不排除其出自東土部族的可能.

關鍵詞:西周青銅器銘文子方鼎用牲制度

保利藝術博物館新近收藏榮仲方鼎一件,

從器物形制,銘文字體與布局等方面判斷,當

為西周早期器物無疑,學界一般以為其年代在

康昭之際,應該可信.該鼎鑄有銘文l0行48字

(含合文2,重文1,圖一),日:

王作榮仲宮,

在十月又二月

生霸吉庚

寅,子加(賀)榮仲

【現】(?)瓚一,牲大牢.

己巳,榮仲速

內伯,款(胡)侯,子.子

賜白金鈞,用

作父丁凝

彝.史.

這是一篇很有意思的銘文,一經公布便受

到學界高度關注,相應的考釋與研究文章也已

不少①.不過,有些問題現在看來還不能得出

令人滿意的解釋,如對新出現的紀時語"生霸

吉庚寅"的理解便為一例.對于這個問題,筆

者目前尚無具體明確的意見,故暫予存疑.而

本文重點想討論的是該器的定名,以及由此引

申出來的祭祀用牲制度,西周世族榮氏的族系

等問題.

下面先對銘文個別字詞的隸定與釋讀作簡

單介紹.

首行末字從"一"從"",李朝遠先

生以卜辭為據而讀為"宮"字,可信.西周

"宮"并無生死之分,聯(lián)系下文"子"所

圖一子方鼎銘文拓本(采自《文物》2005年9期)

61

中國愿史文物.2008年第2期.

"加"的祭祀用品看,此所謂"王作榮仲宮"

者,當理解作周王為榮仲建造宗廟.拓片中五

行首字形構不明,李學勤先生以為從玉從孔會

意而隸定作"現",若是說不誤,則該字顯

然要讀作"易"聲,為"揚"之初文②,而其

本義就是用禮玉祭祀神靈之謂.五行第二字寫

作"",目前有"庸","璋","瓚",

"碉"諸說,比照"瓚"字的標準形構"昌",

"備"等形,竊以為馮時先生及何景成博士

讀"瓚"之說似為正解③.不過,所謂"現

瓚"者,就是一種祭祀用玉,其中的"現"

字當讀如本字,似不必破讀作"場","鐋"

或"璋".比照殷墟b辭所習見的"若干大

牢","若干小牢"之辭,所謂"牲大牢",蓋

指祭祀用牲一大牢.這里的"大牢",即是一

種單位詞,但同時也體現了祭祀用牲之規(guī)格.

此外,"鈞"字的寫法也比較特殊,有助于修正

過去b辭釋讀和殷商史研究中的一些錯誤認識.

這件方鼎,研究者均認為器主是"榮

仲".以筆者之拙見,此說似有待討論,而關

鍵則在于"子"與"榮仲"的身份等級與相互

關系問題.

銘文中的"子",研究者有"國子",

"王子","太子","尚未逾年的新王",

"榮仲之宗子"等各種異說,其中"國子"之

說李朝遠先生以為有違禮之嫌,暫時可以不

論.其他諸說是否能夠成立,恐怕也有商討之

余地.私意度之,"王子"以下諸說,大概基

本上是建立在讀"加"為"嘉"的基礎之上

的,既然有權對榮仲實施嘉獎,這個施動者其

等級身份當然得高過榮仲,否則依舊難逃"違

禮之嫌".誠然,西周金文中確實有假"加"

為"嘉"的例子,如虢季子白盤銘(集成

1O173)"王孔加子白義"之"加",便應讀

作"嘉",訓為"美",這是大家熟知的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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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表示方鼎銘中的

"加"字就一定得如此讀.其實,王占奎先生

讀"加"為"賀"的主張很能給人以啟發(fā),只

是他將論述重點放在了該鼎銘文的年代學意義

上了,而未能朝著"賀"字的訓釋作進一步的

思考,竊以為不免遺憾.

(《說文云:"賀,以禮物相奉慶也.

從貝,加聲."這就是說,"賀"字古音與

"加"同,即均屬歌部.我們知道,在商周古

文字資料中,從貝,加聲的"賀"字出現甚

晚,今所知最早的也是惟一的一例見于戰(zhàn)國時

期的中山王罾壺銘文((《集成9735),其形

作"".此外,包山楚簡第7簡中有

一

從言加聲的"(警)"字,依照上下文判

斷,亦當讀作"賀",而該形構其造字之初的

本義或為以言辭相慶賀,它與以貨貝財物相奉

慶的"髓"字,在詞義上似略有區(qū)別.可作

比較的是,我們在年代更早的傳世文獻中已見

有"賀"字之用,如成篇于西周的(《詩經-大

雅?下武有日:"受天之祜,四方來賀."

這里的"賀"字,估計是經后代經師改易過

的.也就是說,在西周與春秋時期,表示"以

禮物相奉慶"之義的"賀"字,可能是用其他

音同義近之字來替代的,即文字學上所謂"假

借",而這個假借用字很可能就是"加"字.

如說文"賀"字條段注有云:"'相奉

慶',玉篇作'相慶加'為長.心部日:

'慶,行賀人也.'是'慶'與'賀'二字互

訓.'賀'字言加也,猶'贈'字言增也."

玉篇"慶加"一詞顯然應讀作"慶賀",

這說明后世尚保留了假"加"為"賀"的用

字習慣.再如今本(《老子六十二章有"美

行可以加人"之辭,而漢帛書老子甲,

乙本"加"字均作"賀",也可以作為漢代

"加","賀"互通的證據.那么,西周金文

淺談榮仲方鼎的定名及其相關問題?

中是否也有類似的例子呢?竊以為答案是肯定見,

的.例如:

1.唯四月初吉丙午,王命智,賜載

市,同黃,口于(與)旃(?),日用

亨,司奠口馬.叔口父加智歷,用赤金一

鈞.用對揚王休,作寶簋,子子刊,孫其永

寶.(簋,文物))2000.6,西周中期)

智簋銘文中的"加"字,有研究者主張讀作

"嘉".僅從音讀上講,這個讀法當然是可行

的.不過,還是排除不了讀"賀"的可能性,

因為我們根本無法確定"叔某父"與"留"

的地位及相互關系.而且,在筆者看來,讀作

"賀"于情于理似乎更為通順,即是說,器

主"智"受到了周王的冊命,于是叔某父帶

著一鈞赤金跑來祝賀,所謂"賀智歷"就是

祝賀智被筏歷,被表彰的意思.這件事非常符

合說文))"賀"字"以禮物相奉慶"之義,

也即國語?越語下"吊有憂,賀有喜,送

往者,迎來者"之謂.倘若筆者的這個說法

不誤,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子加榮仲l瓚

一

,牲大牢"中的"加"字,似乎也得讀作

"賀",銘文是講"子"這個人帶著祭祀用品跑

來祝賀榮仲,而祝賀的由頭無非就是周王為榮仲

造了祭祀先祖的宗廟,因為對榮仲來講,這是天

大的喜事,故得往而賀之.當然,從后面的分析

看,"子"的舉措似不免有攀附權貴之嫌.

我們知道,"賀"這一詞所體現的關系通

常是平行或上行的,說"甲某賀乙某",甲某

的地位通常比乙某低,或者施受雙方體敵.由

此而論,"子"的地位當不會高過榮仲.論者

或許會提出這樣的疑問,既然"子"的地位較

之榮仲為低,那么銘文中"子賜白金鈞"一句

又當作何解釋?很簡單,這是一個被動句式,

是講"子"被榮仲賞賜,而不是什么"子"賞

賜了榮仲.類似的被動句式在西周金文中習

例如:

2.惟二月初吉丁卯,公姑令次司佃

人,次筏歷,賜馬賜裘,對揚公姑休,用

作寶彝.(次卣,集成5405,西周中

期早段)

5.惟八月既望戊辰,王在上侯矗,

奉裸,不桁賜貝十朋,不桁拜稽首,敢對

王休,用作寶彝.(不楷鼎,集成

2736,昭王)

4.惟王三年四月初吉甲寅,仲大師佑

柞,柞賜載,米黃,鑾,司五邑佃人事.

柞拜手,對揚仲大師休,用作大林鐘,其

子子孫孫永寶.(柞鐘,集成))l33,

西周晚期,圖二)

次卣銘中的

"次筏歷"

是說器主

"次"被

"公姑"表

彰.不楷鼎

銘"不楷賜

貝十朋"是

說不楷被昭

王賞賜,柞

鐘銘中的

"柞賜載,

朱黃,鑾"

云云也是講

"柞"受到

了周天子獎

賞.這樣的

例子在西周

金文中可謂

不勝枚舉,

在此就不再圖二柞鐘銘文拓本(局部)

65

中國廛史文.200睥第2期.

一一

羅列了.

由此一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就非常清

楚了,它是說由于周王為榮仲建造宗廟,故而

"子"在十二月的庚寅日那一天,帶著現瓚及

一

大牢的犧牲等祭祀用品向榮仲祝賀.在39天

后的己巳日,榮仲召請芮伯,胡侯以及"子"

做客,并賞賜給"子"白金一鈞,于是"子"一

做了一件用于祭祀"父丁"的方鼎以示紀念.

一

賀一賜,有來有往,無論于人情世故還是周

代禮制精神,均異常契合.

顯而易見,銘文中的"子"不太可能是

"王子","太子"與"新王",這樣的解

釋也缺乏文獻或訓詁上的必要依據.這里的

"子",我們可以有種種推測,如私名,如親

稱④,不過最大的可能還是如馮時,何景成等

先生所主張的"宗子"之說,因為宗族首領稱

"子"幾乎是殷周的慣例,尤其是對于商族及

商遺民而言更是如此,除何文已經舉出的,以

及我們所熟悉的與"小子"相對的"子"之

外,還有一些,例如:

5.子作鼎盟彝.(鼎,集成》

2018)

6.子作父乙寶彝.(器類不明,集

成》10555,圖三)

7.子作父戊彝.犬山刀.(觶,集

成》6496)

上引諸器其年代大致都在商末周初,其中的

"子"字比較形象化,作"",所以往往

被人看成是族氏銘文⑤.不過從子觶銘文看,

"子"字應該是器主.再聯(lián)系商周金文中習

見"子祖某"之類的材料,似能判定,這些

"子"大概都應該理解作家族首領的專稱.這

就是說,"子"這個稱謂語,不僅可以針對于

像"小子"一樣的家族成員,還可以用在祖先

神靈之前,這與金文習見的諸侯可以在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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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靈之前用爵稱是一樣的道理.而這一點恰恰

是我們以前的研究中所忽視的,它對正確理解

方鼎銘文所涉及的"子"與榮仲的關系甚為重

要.此前主張"子"為"宗子"說的學者都認

為,"子"是榮仲的族長,榮仲是榮氏小宗或

普通宗族成員.竊以為這個說法很難成立.單

就銘文的釋讀而言,它與前述"王子","太

子","新王"等說似并無本質區(qū)別,都不太

符合西周金文敘事,紀事之慣例.此其一也.

其二,當然就是后文將會重點涉及的祭祀用牲

制度中的等級問題,這恰恰是主張"子"為

"榮仲之宗子"或"榮氏之大宗"說的學者所

無法解釋清楚的死結.

總之,筆者以為,銘文中的"子",尚

無法排除其為私名或親稱的可能,當然,解釋

為家族長的專稱或許更為穩(wěn)妥些.不過,即便

是"宗子",也僅僅是"史"族之長,而非榮

氏或榮仲之長,這對準確理解銘文含義甚為重

要.而且,這個"子"才是方鼎真正的器主,

圖三子器銘文拓本

淺談榮仲方鼎的定名及其相關問題?

我們似應遵照青銅器命名的通例,稱之為"子

作父丁鼎"或"父丁鼎",或亦不妨簡稱為

"子方鼎".此前"榮仲方鼎"的提法,似乎

并不準確.

為了更透徹地說明問題,接下來不妨聯(lián)

系先秦祭祀用牲制度等內容,再具體談談器主

"子"與榮仲各自的身份與等級.

據子方鼎銘記載,在器主"子"贈送給

榮仲的賀禮中有"牲大牢",也即通常所講的

"太牢之牲",這是需要我們認真關注的地

方,也是確定"子"與榮仲各自身份地位的關

鍵之所在.這一問題李朝遠先生已有所注意,

只是他的具體解釋并非筆者所能茍同.

從文獻記載看,先秦時期對太牢的使用是

有嚴格等級限制的,只有天子與諸侯才有權享

用.如大戴禮記?曾子天圓》中有"序五牲

之先后貴賤"的說法,其文云:

諸侯之祭,牛,日太牢;大夫之祭

牲,羊,日少牢;士之祭牲,特豕,日饋

食;無祿者稷饋,稷饋者無尸,無尸者厭

也.

關于"太牢"與"少牢",歷代頗多爭議,今

人也很難作出清理,尤其商與周之間是否有所

區(qū)別,史闕有間,不妨存疑⑥,但其中諸侯祭

祀用太牢的說法,還是有一定歷史依據的.

例如,殷墟卜辭中習見"大牢",不過只在

王室卜辭中出現⑦,像子組卜辭及新出花園莊

東地子卜辭中未見有"太牢"之用,由此或說

明"太牢"是商王室專擅之祭品.再如西周中

期的呂伯簋銘文也涉及"大牢"之詞,其銘文

日:

8.呂伯作厥宮室寶陴彝簋,大牢其萬

年祀厥祖考.(集成》3979)

"呂"為姜姓諸侯國,其國君呂伯祈禱永遠以

太牢之禮祭祀先祖,也就是祈求國祚永昌的

意思.此中似隱含著只有諸侯以上才能享用太

牢的禮數,否則,大可不必拿"大牢"作比.

其他如禮記》⑧,周禮》等文獻也說過,

"太牢"是天子,諸侯及天子之"三公"與卿

的專利品,甚至還提出過"子","男"一級的

方國不能享用"太牢"的說法⑨.大概基本反

映了周代祭祀用牲制度中的等級問題.

子方鼎銘中的"子",既然可以用"太牢

之牲"作賀禮,其身份應該屬諸侯這一級別.

銘文中與"子"同時被邀請的另外兩個人為芮

伯(即芮國的封君)與胡侯,這兩個人都是諸

侯是毋庸置疑的,故而,也能從另一個側面證

明"子"的身份大概也是諸侯.此外,"子"

所鑄者是在商周禮器制度上等級規(guī)格頗高的方

鼎,這似乎也暗示著"子"的諸侯身份.當

然,從芮伯,胡侯與子一并出現及其排序先后

等情況判斷,"子"所在的封國,大概不會是

什么勢力強盛的大邦國.我們知道,"史"族

乃淵源有自的東方任姓部族⑩.從考古資料

看,商晚期的"史"族,主要盤踞在今山東滕

縣前掌大一帶⑩.人周后,由于婚姻關系而依

附于姬姓周族@,"史"族受封者最為著名的

方國就是地處今山東滕縣的薛國,與姬姓滕國

比鄰⑩.兩周歷史上的薛國,本身也就是一個

二三等的蕞爾小邦,這是大家熟悉的史實,倘

若方鼎銘中的"子"不是薛國之君,便屬于其

他某個"諸任之國"的首領@,在西周諸侯等

級體系中的地位肯定不會太高,所以,榮仲所

賞賜的區(qū)區(qū)白金一鈞,都會讓他感激涕零,非

得趕忙向先父的亡靈匯報并鑄器紀念.

同樣的道理,既然榮仲敢接受"子"所

贈送的"太牢之牲"之賀禮,其地位起碼也應

該在諸侯一級,甚至可能是位在一般諸侯之上

的所謂的天子之"三公"(即王朝卿士),否

則不可能對同樣是諸侯的"子"行賞.而且,

65

中國廛史文.20o8年第2期.

榮仲還應該是當時榮氏家族的族長,絕無可能

像研究者所認定的那樣,僅僅是榮氏家族中的

小宗之長或普通族眾,否則他所接受的"大

牢"之牲便無所施用.((國語?晉語四》曾有

一

段追述先周史事的話,謂文王"諏于蔡,原

而訪于辛,尹,重之以周,邵,畢,榮".韋

注云:"周,周文公;邵,邵康公;畢,畢

公;榮,榮公."可見,榮氏一族在西周立國

之前便已是地位顯赫之大族,乃姬周的主要依

靠勢力之一.西周早期(大約在成康之際)

有不少"榮子"所鑄之器,目前見于著錄的

禮器共有9件,即榮子鼎(((集成2206),

榮子旅鼎(((集成》2503),榮子旅簋(((集

成》3584),榮子旅覷(((集成》930),榮

子方尊(((集成》5843),榮子方彝(((集

成9880),榮子旅卣(((集成》5256),

榮子盤(((集成》10069),榮子盂(((集

66

圖四齊縈姬之妊盤銘文拓本

成》9390).此外,還有榮子戈(((集成》

10888)1件.這些器物據傳出土于河南洛陽⑩.

而這樣的作器規(guī)模,在周初貴族中還是比較罕

見的,它或許就是榮氏擔當王朝卿士的直接寫

照.而涉及"榮仲"的器物,除了本文討論的

子方鼎外,尚有洛陽北窯小墓M299出土的榮

仲爵⑩,其年代大致在西周早期晚段或中期早

段,也即昭王或穆王時期,與子方鼎年代接

近.所以,從時代上推斷,榮仲或為周初榮子

(即當時任王朝卿士的"榮公")的子侄輩,

而最大的可能就是榮子旅的親子.考慮到西周

早中期之際尚無其他榮氏器物出土,我們似可

推測,榮仲極有可能是接替了榮子旅的職位,

成為了王朝卿士.所以,他才會受到周王的寵

幸,周王會為之建造宗廟,即所謂"王作榮仲

宮".由于有這樣的背景做基礎,榮仲才可能

接受"牲太牢"這樣的大禮,才會速請芮伯,

胡侯與"子"這樣的諸侯去做客,才會有權對

本身就貴為諸侯的"子"加以賞賜,才會使這

個"子"感到榮幸無比,非告祖鑄器無以名其

感戴之情.

文章的最后,我們再簡單說說周代王朝

榮氏的族系問題,因為這直接與周人是否用日

名和族徽之類的論題有關.依照漢代以降的注

疏家的說法,周代于王朝任卿士之職的榮氏為

姬姓之族.如((史記?周本紀集解引馬融之

說,日:"榮伯,周同姓,畿內諸侯為卿大夫

也."再如((書序有日:"成王既伐東夷,

肅慎來賀,王俾榮伯作((賄肅慎之命》."偽

孔傳云:"榮伯,周同姓,畿內諸侯為卿大夫

也."不過,先秦姓氏族系問題,自戰(zhàn)國以降

便已大亂,漢儒的說法是否能夠不加考辨地拿

來就用,實在值得思量.此外,春秋時期(可

能是中晚期)有一件齊縈姬的侄女所做的青銅

盤,往往也被研究者當作王朝榮氏姬姓的證

-

淺談榮仲方鼎的定名及其相關問題-

據.今不妨抄錄其銘文(圖四)如下:

9.齊縈姬之妊作寶盤,其眉壽萬年

無疆,子子孫孫永寶用享.(((集成

10147)

"齊縈姬之姬"的身份,我們大致可以理解

為隨其姑"齊縈姬"一并出嫁的媵女,所以

"齊縈姬"之稱名形式可以歸屬于我們以前劃

定的"臣子稱"一類⑩.眾所周知,媵女作器

是非常罕見的,一種可能是于其姑死后而被扶

為正室,同時代的文獻中便有類似的記載@,

如此一來,"齊縈姬"之名號便極有可能是死

稱.所以,這里面的問題就非常復雜了,這個

"縈"字,既可以理解為父家氏名,從而推衍

出"縈"氏姬姓,但也可能是謚號或美稱.退

一

步講,即便說"縈"氏姬姓,也無法證明

"縈","榮"是一字,當然更不能輕易地將

之與王朝榮氏相牽合.漢儒榮氏姬姓之說究竟

對錯與否,還需要有更直接的檢驗材料,現在

能做的事就是等待新資料的出土.彭裕商先生

曾推測榮仲和榮子旅為商遺,盡管其論說前提

還有待進一步論證,但所得結論不能說毫無道

理⑩.1985年,在山東濰坊市坊子區(qū)院上水庫

南崖,曾出土榮口父辛解(((近出殷周金文集

錄669),榮口卣(((近出殷周金文集錄

564)等晚商青銅器,這對我們探討西周王朝

榮氏的族系與來歷,以及如何解釋榮子旅器組

銘文中所出現的日名等問題,或有幫助.只是

現有材料還是太少,我們無法作進一步的清

理,故不妨謹慎一些,先予存疑.至于用目前

所見的榮氏器物來考量周人是否行日名之制,

是否有用族徽的習俗,竊以為其說服力是極其

有限的.

以上所論,是筆者閱讀子方鼎銘文及前

輩,時俊相關研究文章后的一點粗淺體會,不

妥之處,祈請方家教正.

附記:本文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

點研究基地北京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

重大項目"西周重要青銅器銘文綜合研究

(07JJD770091)"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文字

草成后,朱鳳瀚師及劉源,何景成諸友,均就

"子"的釋義問題提出過重要的修改意見,謹

致謝忱j

①筆者所見相關論著主要有李學勤《試論新

發(fā)現的頓方鼎與榮仲方鼎》,《文物》

2005年第9期;王世民等:保利藝術博

物館收藏的兩件銅方鼎筆談》,文物》

2005年第10期;王占奎:《新出現榮仲方

鼎的年代學意義,中國文物報2005

年12月2日第7版;李朝遠:讀榮仲方

鼎,中國文物報》2005年12月2日第7

版;馮時:《坂方鼎,榮仲方鼎及相關問

題》,《考古》2006年第8期;何景成:

關于<榮仲方鼎>的一點意見》,中

國歷史文物》2006年第6期.此外,北大歷

史系韓巍博士西周金文世族研究》(北

京大學博士論文,2007年5月)第二章第二

節(jié)中也曾涉及該鼎銘文的探討.

②相關證據參陳絮,馬金霞叔鼎的定

名與西周歷史上的國,載朱鳳瀚,

趙伯雄編《仰止集——王玉哲先生紀念文

集》,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

③馮時先生以為"瓚"乃"jIl瓦"字之古文,

似無依據.

④西周金文中習見針對于先父母的"乃

子","乃順子","乃沈子"等詞,如

乃子覷(《集成》924),乃子卣(集

成》5306),立卣(集成5401),克

鼎(《集成2712),乃擂子鼎(《集

成》2532),錢鼎(集成》2824),

錢簋(《集成》4322),也簋(《集成

4330),帥隹鼎(《集成》2774)等銘文

所示,參校祖己鼎(《集成》2431),祖

日庚簋(集成3991)諸器銘文中的

"乃孫"之詞,可以斷定,"子"為親稱.

考慮到金文省略成風,所以,我們不能排

67

中國愿史文物.20o8年第2期.

68

除方鼎銘中的"子"或為"乃子"之省的

可能性.

⑤著名的"長子口"諸器銘文中"子"字也

多被寫作""形.

⑥《曾子天圓》的說法,可能比較符合商制,

在殷墟辭中,一般"大(太)牢"之

"牢"從"牛",而"小(少)牢"之

"牢"從"羊"作"宰".

⑦如《合集))28244,《合集》29553《合

集))34274諸辭所示.

⑧(《禮記?郊特牲))日:"郊特牲而社稷大牢,

天子適諸侯,諸侯膳用犢,諸侯適天子,

天子賜之禮大牢,貴誠之義也."

⑨詳參Ⅸ周禮?秋官?掌客)).

⑩拙文《試論殷墟聚落居民的族系問題》,

(《南開))2002年第6期.

⑩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滕州前掌大

墓地》,文物出版社,2005年.

@《詩經?大雅?大明》日:"摯仲氏任,自彼

殷商,來嫁于周,日嬪于京."此中所述

即為太任遠嫁文王之父王季的史實.

⑩(《左傳隱公十一年.

@《世本?姓氏篇》日:"任姓,謝,章,

薛,呂,舒,祝,終,泉,畢,過."當

然,其說未必完全可信.

@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美帝國主義劫

掠的我國殷周青銅器集錄》,科學出版

社,1962年,第123頁.

@洛陽文物工作隊:《洛陽北窯兩周墓》,

文物出版社,1999年,第214—216頁.

⑩參拙著(《商周姓氏制度研究)),商務印書

館,2007年,第297-329頁.

@如(《左傳》襄公二十三年有"繼室以其

蛭"之記載.

@參《保利藝術博物館收藏的兩件銅方鼎筆

談》彭裕商先生文.只是彭先生以"周人

不用日名","周人不用族徽"諸說為直接

判別依據,似有待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