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荷花淀》中女性的戰爭心理

2023年12月31日發(作者：陜西城鎮職工養老保險網上服務平臺)

(1)論《荷花淀》中女性的戰爭心理

提要:一般論者都注意到小說《荷花淀》從女性角度反映時代風云和女性特有的精神風貌。但這篇小說在戰爭背景下展示了婦女的生命美感和自尊自強的情感歷程的同時，還發掘出了婦女那壓抑的苦澀的戰爭感受，由此深入地展示了婦女的生命風采，它反映了孫犁獨特的審美理想。

關鍵詞：生命美感 苦澀 壓抑

孫犁是解放區的一個具有代表性的作家,他的很多篇目都是以女性為主要描寫對象，展示抗戰中我們民族民間的抗戰力量。比如《囑咐》、《山地回憶》、《吳召兒》、《風云初記》等作品中描繪了一個個色彩分明的女性形象，雖然有時候作者重點不在描寫人物，而在于“個人對這一偉大時代、神圣的戰爭，所作的真實的記錄”（1）[P238]，但是這些作品卻在戰爭的背景上深入發掘了中國普通婦女生命風采，以崇拜的心情描繪出她們身上所蘊含的民族精神。寫于1945年的《荷花淀》在孫犁的創作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它以新鮮的題材、語言和表現方法奠定了“荷花淀派”的基本風貌。尤其是《荷花淀》中水生嫂和她的伙伴們在戰爭中活潑動人的生命情致與飛揚騰躍人生態勢展示了新一代女性的精神面貌,在她們身上既帶有戰爭風云氣息,又包含了特定時代的兒女情長。

與《山地回憶》、《吳召兒》、《風云初記》等作品一樣，《荷花淀》也是在殘酷的戰爭中發掘蘊藏在婦女身上美好品質，揭示她們在戰爭年代中走向成熟和自尊自強情感歷程,展示了她們在戰爭中的生命美感。全文主要描寫了河北荷花淀地區一群家庭婦女在抗戰期間成長的歷程,記錄了她們從家庭婦女到成立了自己的武裝的過程。不過這篇小說的突出之處，不是這些婦女投入戰斗的英勇的行為，而是她們在這場戰爭中生命能量的釋放，心理的開放與精神的解放。戰爭給她們不僅帶來了災難，而且給她們開啟了更加廣闊的生活天地，正如郭志剛所說：“這些人物，平時都是些熱愛勞動和親人的淳樸、善良的農村婦女，但戰爭改變了她們的生活，也改變了她們的性格。侵略者的炮火轟毀了她們的家園，也轟毀了她們處于封閉狀態的狹小精神世界。”（2）[P121]小說中這些與家庭割舍不了的婦女被迫組織武裝，拿起槍桿，活躍在抗日戰場，作者著重展示了她們溫柔多情背后的豪情，她們淡淡的苦澀背后的豁達大度,作者十分注意發掘她們身上英雄豪邁之氣。這種豪邁之氣具有時代氣息，它包括愛家愛國的通情達理，顧全大局,通過描寫他們面對戰爭苦難時的英勇樂觀和自尊自強的精神面貌突出她們在戰爭環境中激發的活力與生命風采。孫犁在《黃鸝》一文中說：“各種事物都有它的極致。虎嘯深山，魚游潭底，駝走大漠，雁排長空，這就是它們的極致。在一定的環境里，才能發揮這種極致。這就是形色神態和環境的自然結合和相互發揮，這就是景物一體。”也可以說是戰爭讓水生嫂們的生命煥發出最大的光彩。是戰爭的劫難讓她們把自我獻身精神與民族解放運動聯系在一起，送夫參軍與自己組織武裝參加戰斗都與保家衛國密切聯系，婦女們的命運也在戰爭中改變，她們的世界在一天天變得開闊起來。同時我們還看到這群婦女的成長正表明一個新的時代的到來，展示了民族抗戰的決心，還給婦女的解放道路賦予了新的內容。

我們通常充分地注意到了小說中這群女性與抗日戰爭進程和諧的一面,對于蘊藏在她們身上的苦澀情感和鮮為人知的壓抑感未能給予充分的注意。小說的主體部分是反映婦女的成長歷程，展示她們昂揚的精神風貌，但作家又從女性群落的心理情感特征出發,表現了殘酷戰爭來臨時她們深致婉曲的情感狀態，也正是在這些方面顯示了這些婦女的真實與偉大之處。小說以女性為描寫對象,從女性的角度反映她們的戰爭心理。開頭的寫景部分浮動著一層水汽，此后故事的發展中也不斷出現水，這固然是故事發生地的實寫，但不能不讓人感到小說中人物有以水為骨，似水般的流動的特點，它奠定了全文的基調；它還寫了月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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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荷花和夜幕下若隱若顯的一切，這些景物都與陰性和柔美聯系在一起，它表明小說的寫作對象和情感基調。在中國文化中，有以自然事物的屬性別陰陽，譬說人事的特點，那么月亮與太陽相對，水與山相對，日與夜相對。月亮、水、夜晚為陰，太陽、山、白天為陽，在男女的譬喻上，月亮、水、黑夜是女人，太陽、山、白天為男人。那么小說無疑是以女性為描寫對象了，在這些充滿陰柔美的景物中，在此后所寫的單純而又意蘊豐富的夜中話別的場景中，在女性戰爭來臨時對男人藕斷絲連的潛在情感的閃現中，作者注意發掘婦女那容易為人所忽略被集體觀念所壓抑的戰爭心理和情感。

首先作家深入展示了戰爭中婦女承受的比男子更多更大的苦難和心理負擔。在殘酷的戰爭面前，她們和男子拿槍與敵人作斬釘截鐵的決斗不同，她們要衛護老人、孩子，要在敵人的蹂躪中苦熬，在《荷花淀》的姊妹篇《囑咐》中，水生在八年抗戰后回家水生女人是這樣描述水生父親的苦難：“是這個苦日子，遭難的日子，擔驚受怕的日子把他老人家累死”。（3）[P172]這其實也是水生女人自己的生活寫照。在與敵人作生死搏斗固然能見出英雄氣概慨，但那簡潔得多，在后方甚至在敵戰區苦熬著漫長的日子就更要有毅力和韌性不可。《荷花淀》中夫妻話別的片段實際就含蓄地寫出女性復雜曲折的苦澀心理,話別中水生參軍的不證自明的正義性，加上水生一句“他們全覺得你還開明一些”的贊許，就使得水生嫂不能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怕也有落后分子之嫌。其實水生嫂這時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你走了，我該怎么辦？”它具體包括三個問題：一是丈夫對自己以后處境的理解；二是自己今后怎么作，需要丈夫給予明確的指導；三是要向丈夫表明自己的決心。但是在那個抗戰

為第一要務的時代，水生嫂只能以一種曲折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心聲。她以“家里里怎么辦”的借口，想達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丈夫只說了一些原則性壯語，當說到“家里的事你就多做一些，爹老了，小華還不頂事”時，她有一種被理解的快慰與辛酸。她這時最需要水生指明今后的道路，可是丈夫給她的囑咐都一些當時最常見的進步話語，丈夫太粗心了，他根本沒有想到妻子這時要最體已最解人心思的話，直到逼得丈夫說出“不要叫敵人漢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時她才“流著眼淚答應了”。這時她才明白了該怎么做，同時她還向丈夫表明了自己寧死不屈的心跡。

其次作家在戰爭背景下展示了婦女與男人不同的愛國情、親情和感情的表達方式，顯示了女性群落情感特征。作家在寫女性時既注意寫一個典型,又在典型基礎上寫一個群體。水生嫂身上有這個群體的情感特征，而這群女性的精神面貌又借水生嫂得到深化。我們發現這群婦女在豁達樂觀的背后有著難以為她們丈夫所覺察的心理情愫，丈夫們在戰爭吃緊時雷厲風行地投入戰斗，在他們的心中，女人有點落后，會拖他們的后腿，其實這些女人在丈夫抗日這個在原則上是通情達理的，只不過她們對戰爭的感受方式和內容有不同特點,與男人的簡潔相比,婦女有更多的個人情感,她們的個人情感有時甚至比愛國情感更豐富。這表現為對丈夫有更多的牽掛，她們怕男人們飛到天邊，像駐扎在她們家的那些戰士一樣把女人和家給忘記了。小說中寫道：

女人們到底有些藕斷絲連。過了兩天，四個青年婦女集在水生家里來，大家商量：

“聽說他們還在這里沒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

“我有句要緊的話得和他說說。”

水生的女人說：

“聽他說鬼子要在同口安據點……”

“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們快去快回來。”

“我本來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頭啊！”

這段話很有意思，這些婦女心里與丈夫藕斷絲連，口頭上卻說“有什么看頭”，沒見到男人們則“有點失望，有點傷心，各人在心里罵著自己的狠心賊”。她們同伴之間的“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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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非”，也是情感壓抑的表現，可見在戰爭年代個人話語，尤其是婦女個人情感話語遭到了怎樣的壓制。由此看來這些女人最終也沒有失去女性群落特有的情感特征，她們心里不僅留有戰爭風云的痕跡，而且她們心里還有著更加個人化心理和情感。孫犁正是在這個層面上描繪出了婦女精神世界的豐富與深致，展示婦女的崇高與偉大。

《荷花淀》是孫犁小說中比較特別的一篇，他是第一次寫出了一群婦女走出狹小的生活走上戰場的過程，這部小說從女性角度去感受戰爭，較充分地寫出了戰爭中的詩意,不說夜幕下如詩如畫的白洋淀風景,也不說戰爭來臨與戰爭到來后婦女單純又豐富的心理,僅僅那戰爭的描寫就與眾不同,放一陣子槍,槍筒冒一陣煙,戰斗就結束了,與其說作者展示戰爭的殘酷性,不如說他更自覺地反映戰爭中人們的精神面貌。小說中打撈戰利品的喜悅和婦女找到丈夫的驚訝和嘻鬧是它的主調，這種淡化戰爭血腥的寫法是與孫犁對女性的認識一致，他說：“我以為女人比男人更樂觀，而人生的悲歡離合，總是與她們有關，所以常常以崇拜的心情寫到她們。”（4）[P132]這部小說在寫女性方面是婉約與豪放統一，雖然寫出了這群家庭婦女走出家庭,走上戰場,匯入抗戰的大潮的過程,但同時更突出她們身上的女性群落的情感特征,也許正是她們對家庭的牽掛,對對丈夫的思念, 在戰爭來臨之際對生活慣性打破后感到的不安，才更讓人心動,才真正顯示出女性的情感生動飽滿。作家努力發掘這些中國普通婦女美麗豐富的心靈，展示她們極致的生命美感，闡釋她們身上所蘊含的民族精神，并以此表達他的審美理想。

注釋：

（1）孫犁《孫犁書話》[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6年10月

（2）郭志剛《孫犁創作散論》[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3）孫犁《孫犁小說卷》[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9年版

(4)孫犁《孫犁書話》[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6年

(2)論《荷花淀》中女性的戰爭心理

孫犁與趙樹理、柳青、梁斌是在同一境遇下成長起來的，他們在創作上有共同之處，那就是真實地記錄了中國人民進行民族解放、階級解放的艱難歷程，在親身經歷中體驗著我們這個民族抗擊外族侵略、爭取民主自由的偉大決心和強烈愿望。不過趙樹理更注意解放區人民在政治、經濟和民主觀念解放中的艱難歷程，而柳青、梁斌則以史詩的結構演繹著民族解放、階級解放的壯麗詩篇。當然孫犁的創作也與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密切相關，不過他總是通過日常生活中平凡的人和事表現偉大的時代，尤其是從普通的戰士、老人、兒童，特別是婦女身上發現民族抗戰的精神，表現民族的精神品質。從選材上講，往往通過一段回憶，幾片思緒或片段性的場景，表情達意，有一種特別的單純明朗的風格。他的很多篇目都是以女性為主要描寫對象，展示抗戰中我們民族民間的抗戰力量。比如《囑咐》、《山地回憶》、《吳召兒》、《風云初記》等作品中描繪了一個個色彩分明的女性形象，雖然有時候作者重點不在描寫人物，而在于“個人對這一偉大時代、神圣的戰爭，所作的真實的記錄”（1）[P238]，但是這些作品卻在戰爭的背景上深入發掘了中國普通婦女生命風采，以崇拜的心情描繪出她們身上所蘊含的民族精神。寫于1945年的《荷花淀》在孫犁的創作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它一發表就引起了延安文藝界的關注，說它是“一個將要產生好作品的信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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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95]它以新鮮的題材、語言和表現方法奠定了“荷花淀派”的基本風貌。尤其是《荷花淀》中水生嫂和她的伙伴們在戰爭中活潑動人的生命情致與飛揚騰躍人生態勢展示了新一代女性的精神面貌,在她們身上既帶有戰爭風云氣息,又包含了特定時代的兒女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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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山地回憶》、《吳召兒》、《風云初記》等作品一樣，《荷花淀》也是在殘酷的戰爭中發掘蘊藏在婦女身上美好品質，揭示她們在戰爭年代中走向成熟和自尊自強情感歷程,展示了她們在戰爭中的生命美感。全文主要描寫了河北荷花淀地區一群家庭婦女在抗戰期間成長的歷程,記錄了她們從家庭婦女到成立了自己的武裝的過程。不過這篇小說的突出之處，不是這些婦女投入戰斗的英勇的行為，而是她們在這場戰爭中生命能量的釋放，心理的開放與精神的解放。戰爭給她們不僅帶來了災難，而且給她們開啟了更加廣闊的生活天地，她們在這場戰爭中顯示了英勇樂觀、顧全大局的美好品質，還在親身參與戰爭中改變著自己的狹窄的精神狀態。正如郭志剛所說：“這些人物，平時都是些熱愛勞動和親人的淳樸、善良的農村婦女，但戰爭改變了她們的生活，也改變了她們的性格。侵略者的炮火轟毀了她們的家園，也轟毀了她們處于封閉狀態的狹小精神世界。”（3）[P121]小說中水鄉的美麗自然風光，淳樸的民俗風情，與婦女們在戰爭中顯示出的飛揚的生命情態結合在一起，既深刻地反映了民族抗戰的力量與歷史，又體現了作者對故鄉人物情態的詩的把握。小說開頭以詩一般的語言描寫了荷花淀旖旎風光，月光下女人懷中跳動的葦眉子與遠處朦朧的夜色顯示了一派恬靜和平的情韻，水生夫妻話別是小說的轉折點,是小說的重點,也是小說中最沉重的部分。形勢的發展使得水生嫂以及這個家庭平靜的生活發生了變化，水生嫂（也包括她的伙伴們）要獨自面對戰爭來臨后的心理和情感的苦難，她們既樂觀又不無沉重，水生嫂在話別時內心的擔憂又何嘗不是其他婦女的？這些本該與家庭割舍不了的婦女卻組織武裝，拿起槍桿，活躍在抗日戰場，作者著重展示了她們溫柔多情背后的豪情，她們淡淡的苦澀背后的豁達大度，她們正如矗立人荷花既有婀娜多姿的情致，又有出污泥而不染，堅強如荷槍戰士的高潔品質。全文以水域作活動背景，把水的流動性與故事的節奏以及這些婦女內心世界的節律結合起來，夫妻話別時內心的擔憂，探望丈夫時喜悅雀躍，遇到敵人時的緊張急迫，伏擊戰后的驚喜與輕松,迭宕起伏,波波相因,使全文搖曳多姿。而正是在這生活的變故中，這些婦女一步步走出封閉的生活，逐步走向堅強，最后男人們一起并肩戰斗。她們不乏婉約，對丈夫有無盡的牽掛，對家庭有深深的擔憂，對丈夫的挖苦十分敏感，但作者也沒忘記發掘她們身上英雄豪邁之氣。這種豪邁之氣具有時代氣息，它包括愛家愛國的通情達理，顧全大局，也包括面對戰爭苦難時的英勇樂觀，當然也包括在這場戰爭中的自尊自強。作者一方面從婉約多情處展示她們豐富的內心情感，另一方面又更加突出她們在戰爭環境中激發的活力與生命風采。孫犁在《黃鸝》一文中說：“各種事物都有它的極致。虎嘯深山，魚游潭底，駝走大漠，雁排長空，這就是它們的極致。在一定的環境里，才能發揮這種極致。這就是形色神態和環境的自然結合和相互發揮，這就是景物一體。”也可以說是戰爭讓水生嫂們的生命煥發出最大的光彩。是戰爭的劫難讓她們把自我獻身精神與民族解放運動聯系在一起，送夫參軍與自己組織武裝參加戰斗都與保家衛國密切聯系，婦女們的命運也在戰爭中改變，她們最初是對丈夫依依不舍，藕斷絲聯，后來是親眼見到戰斗，到最后親身參加戰斗，她們的世界在一天天變得開闊起來。同時我們還看到這群婦女的成長正表明一個新的時代的到來，展示了民族抗戰的決心，還給婦女的解放道路賦予了新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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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通常充分地注意到了小說中這群女性與抗日戰爭進程和諧的一面,對于蘊藏在她們身上的苦澀情感和鮮為人知的壓抑感未能給予充分的注意。小說的主體部分是反映婦女的成長歷程，展示她們昂揚的精神風貌，但作家又從女性群落的心理情感特征出發,表現了殘酷戰爭來臨時她們深致婉曲的情感狀態，也正是在這些方面顯示了這些婦女的真實與偉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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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這篇小說開始以三分之一強的文字寫出夫妻話別的一幕,在不三千八百多字的小說中,這一部分就有近一千四百字，表明這部分在整個小說中的重要性。這部分有這么幾點引人注意：一是小說起始寫景部分浮動著一層水汽，此后故事的發展中也不斷出現水，這固然是故事發生地的實寫，但不能不讓人感到小說中人物有以水為骨，似水般的流動的特點，它奠定了全文的基調；二寫景很有特點，有月亮、水、霧氣、荷花和夜幕下若隱若顯的一切，這些景物都與陰性和柔美聯系在一起，它表明小說的寫作對象和情感基調。在中國文化中，有以自然事物的屬性別陰陽，譬說人事的特點，那么月亮與太陽相對，水與山相對，日與夜相對。月亮、水、夜晚為陰，太陽、山、白天為陽，在男女的譬喻上，月亮、水、黑夜是女人，太陽、山、白天為男人。那么小說無疑是以女性為描寫對象了，在這些充滿陰柔美的景物中，在此后所寫的單純而又意蘊豐富的夜中話別的場景中，在女性在戰爭來臨時對男人藕斷絲連的潛在情感的閃現中我們不能不說這篇小說在表達這群婦女勇敢、樂觀與顧全大局的背后的婦女戰爭心理方面有獨到的發現。作者注意發掘婦女那容易為人所忽略被集體觀念所壓抑的戰爭心理和情感。首先作家深入展示了戰爭中婦女承受的比男子更多更大的苦難和心理負擔。在殘酷的戰爭面前，她們和男子拿槍與敵人作斬釘截鐵的決斗不同，她們要衛護老人、孩子，要在敵人的蹂躪中苦熬，在《荷花淀》的姊妹篇《囑咐》中，水生在八年抗戰后回家水生女人是這樣描述水生父親的苦難：“是這個苦日子，遭難的日子，擔驚受怕的日子把他老人家累死”。（4）[P172]這其實也是水生女人自己的生活寫照。在與敵人作生死搏斗固然能見出英雄氣概慨，但那簡潔得多，在后方甚至在敵戰區苦熬著漫長的日子就更要有毅力和韌性不可。《荷花淀》中夫妻話別的片段很耐人尋味,當水生說淀里的斗爭形勢更加嚴峻,自己第一個報名參加地區大隊,明天就要到大部隊上去時,水生嫂的“手指震動了一下,想是叫葦眉子劃破了手”,還說了一句意思含混的話:“你總是很積極的”。我們可以感受到水生嫂心理的震動的擔憂,“你總是很積極的”一句話既有對丈夫行為的贊許，又包含了一些嗔怪，它的潛臺詞還包含了“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一點告訴我？”的意思。水生參軍的不證自明的正義性，加上水生一句“他們全覺得你還開明一些”的贊許，就使得水生嫂不能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其實水生嫂這時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你走了，我該怎么辦？”它具體包括三個問題：一是丈夫對自己以后處境的理解；二是自己今后怎么作，需要丈夫給予明確的指導；三是要向丈夫表明自己的決心。但是在丈夫們心中女人都有拖后腿與落后之嫌，加上他們有“全覺得你還開明一點”的贊許在前，水生嫂就只能以一種曲折的方式表達自己和心聲。她以“家里里怎么辦”的借口，想達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丈夫只說了一些原則性壯語，當說到“家里的事你就多做一些，爹老了，小華還不頂事”時，她有一種被理解的快慰與辛酸。她這時最需要水生指明今后的道路，可是丈夫給她的囑咐都一些當時最常見的進步話語，丈夫太粗心了，他根本沒有想到妻子這時要最體已最解人心思的話，直到逼得丈夫說出“不要叫敵人漢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時她才“流著眼淚答應了”。這時她才明白了該怎么做，同時她還向丈夫表明了自己寧死不屈的心跡。其次作家在戰爭背景下展示了婦女與男人不同的愛國情、親情和感情的表達方式，顯示了女性群落情感特征。作家在寫女性時既注意寫一個典型,又在典型基礎上寫一個群體。水生嫂身上有這個群體的情感特征，而這群女性的精神面貌又借水生嫂得到深化。我們發現這群婦女在豁達樂觀的背后有著難以為她們丈夫所覺察的心理情愫，丈夫們在戰爭吃緊時雷厲風行地投入戰斗，在他們的心中，女人有點落后，會拖他們的后腿，所以決絕得連告別也免了。其實這些女人在丈夫抗日這個在原則上是通情達理的，只不過她們對戰爭的感受方式和內容有不同特點,與男人的簡潔相比,婦女有更多的個人情感,她們的個人情感有時甚至比愛國情感更豐富。這表現為對丈夫有更多的牽掛，男人們上戰場走得那樣絕情和匆忙，讓她們有種深深的牽掛和不踏實感，她們怕男人們飛到天邊，像駐扎在她們家的那些戰士一樣把女人和家給忘記了。小說中寫道：

女人們到底有些藕斷絲連。過了兩天，四個青年婦女集在水生家里來，大家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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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

“聽說他們還在這里沒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

“我有句要緊的話得和他說說。”

水生的女人說：

“聽他說鬼子要在同口安據點……”

“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們快去快回來。”

“我本來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頭啊！”

這段話很有意思，這些婦女心里與丈夫藕斷絲連，口頭上卻說“有什么看頭”，沒見到男人們則“有點失望，有點傷心，各人在心里罵著自己的狠心賊”。我們發現她們同伴之間的“口是心非”，也是情感壓抑的表現，可見在戰爭年代由于嚴峻的現實，個人話語，尤其是婦女個人情感話語遭到了怎樣的壓制。由此看來這些女人雖然也能用武裝斗爭在戰爭中顯示自己的風采，但是她們最終也沒有失去女性群落特有的情感特征，她們心里不僅留有戰爭風云的痕跡，而且她們心里還有著更加個人化心理和情感。孫犁正是在這個層面上描繪出了婦女精神世界的豐富與深致，展示婦女的崇高與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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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淀》是孫犁小說中比較特別的一篇，他是第一次寫出了一群婦女走出狹小的生活走上戰場的過程，而其它小說多是寫與戰爭聯系在一起的普通婦女，像《吳召兒》、（《麥收》）、《瓜的故事》、《山地回憶》、《紅棉襖》、《風云初記、》《子弟兵之家》、《丈夫》、《囑咐》這些小說中的婦女或是在家侍奉老人撫養孩子，或是在后方紡線生產，支援前線，都不同程度地反映出戰爭帶來婦女生活和情感的變化。當然《荷花淀》中的女性組織武裝參加戰斗有種豪氣和傳奇色彩，即便如此，它也寫出了婦女與男性不同的帶鄉土觀念的戰爭心理。與其它小說相比,這篇小說有這么幾個方面顯得不一般：一是這部小說從女性角度去感受戰爭，較充分地寫出了戰爭中的詩意,不說夜幕下如詩如畫的白洋淀風景,也不說戰爭來臨與戰爭到來后婦女單純又豐富的心理,僅僅那戰爭的描寫就與眾不同,放一陣子槍,槍筒冒一陣煙,戰斗就結束了,與其說作者展示戰爭的殘酷性,不如說他更自覺地反映戰爭中人們的精神面貌。小說中打撈戰利品的喜悅和婦女找到丈夫的驚訝和嘻鬧是它的主調，這種淡化戰爭血腥的寫法是與孫犁對女性的認識一致，他說：“我以為女人比男人更樂觀，而人生的悲歡離合，總是與她們有關，所以常常以崇拜的心情寫到她們。”（5）[P132]

二是這部小說在寫女性方面是婉約與豪放統一，這群家庭婦女走出家庭,走上戰場,匯入抗戰的大潮中,但同時她們又保留了更多的女性群落的情感特征,也許正是她們對家庭的牽掛,對丈夫的思念, 在戰爭來臨之際對生活慣性打破后感到的不安，才更讓人心動,才真正顯示出女性的情感生動飽滿。作家努力發掘這些中國普通婦女美麗豐富的心靈，展示她們極致的生命美感，闡釋她們身上所蘊含的民族精神，并以此表達他的審美理想。像孫犁這樣以崇拜的心情寫女人的作家是有的，但能寫得這樣婉曲多情又充滿豪情的就不多了。

《荷花淀》中的女性有著孫犁其它寫女性小說中的女性的共同特征，在戰爭中自尊自強，又不失女性細膩。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她們單純中有豐富，豪氣中有溫婉，在戰爭年代她們有承接苦難煎熬的堅強，有不甘落后，追趕男性的雄心壯志，同時又有比男人豐富得多婉曲得多的心靈深處世界。作者不僅展示了她們的成長歷程，更細致深入地揭示了戰爭年代她們的悲歡離合，尤其是從她們對家庭、丈夫、親人和戰爭的特殊感情世界里展示她們的美麗與崇高。我們從她們的成長里和情感世界里感受到我們民族抗戰決定因素，看到時代對新一代女性的巨大影響。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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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孫犁《孫犁書話》[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6年10月

（2）方紀語，他當時任《解放日報》副刊編輯。參閱郭志剛的《孫犁評傳》重慶出版社1995年8月

（3）郭志剛《孫犁創作散論》[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4）孫犁《孫犁小說卷》[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9年版

(5)孫犁《孫犁書話》[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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