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本漢《中國音韻學研究》所記福州音之聲母系統
摘 要:高本漢《中國音韻學研究》記錄了大量的方言字音。從高本漢的描寫中,可以離析出福州方言音系的整體面貌。本文重點介紹高本漢《中國音韻學研究》所記福州音之聲母系統。高本漢所記福州方言15個聲母,與《戚林八音》、現代福州方言的聲母系統基本一致,只是對“n、l”兩個聲母的分合看法有所不同,這是福州方言語音漸變的反映。另外,高氏還記錄三個特殊音?、c?、c??,經過分析,發現這些音標在書中僅有一兩次用于描述福州方言,并不能作為福州方言聲母系統的聲母。
關鍵詞:高本漢;《中國音韻學研究》;福州方音;聲母系統
高本漢《中國音韻學研究》[1]是中國現代音韻學和方言學的開山之作,是高本漢構擬中古音的代表作,陸續發表于1915—1926年間,在國內外享有很高的聲譽。
該書記錄了大量的方言字音,翻譯者指出:他所搜集的方言,除零星記錄偶爾引作例證不記外,正式用三千多字的例字表來記音的有三十三種,其中親自調查的有二十四種, 另外,從書上得到的材料,收集了其他九種方言的發音。一共記錄了十萬來個字音。
高本漢對漢語音韻學研究產生巨大影響。近年來關于高本漢及其《中國音韻學研究》的研究成果日漸豐碩(具體篇目見參考文獻處)。這些研究成果中,近幾年發表的幾篇論文頗值得我們的關注:
蘭州大學中文系張文軒的《高本漢所記蘭州聲韻系統檢討》[2]。該文歸納了高本漢所記的蘭州方言例字讀音的聲韻系統,指出了與今蘭州方音的共同特征和明顯差異,分析了造成這些差異的主客觀原因。
中山大學中文系羅偉豪的《析高本漢<中國音韻學研究>中的廣州音》[3]。該文分析了高氏在字表內所注的廣州音及其在表外的注解和譯者按語。并從他所列的3000多字的廣州音歸納出廣州話的聲母韻母系統。
這幾篇論文透露出的信息是:高本漢的《中國音韻學研究》留下了近百年前許多漢語方言的寶貴資料,但這些方言材料有的如高本漢本人所說的,是他親自調查得來的,有的則是他從許多“好字典”中“印出來的材料”。利用《中國音韻學研究》,可以離析出許多方言的語音體系,但研究者必須對其中的材料進行判斷,努力尋找這部著作所留下的近百年前各種漢語方言的真實語音面貌。
高本漢超人的語言天賦及所受的專業訓練,使他能夠較順利地用“瑞典的方法來研究直到現在還未經十分墾植的中國音韻學”。(“原序”)高本漢用“音浪計的小鼓”、“假顎”(146頁)及他“受過訓練的耳朵”(140頁)來聽辨漢語的方音,并用他引以為豪的由Lundell創造的“瑞典方言字母”(142頁)來記錄方音。在將《中國音韻學研究》譯為中文時,譯者將Lundellr “瑞典方言字母”全部轉化為相對應的國際音標。從高本漢的描寫中,我們可以離析出他所描寫的福州方言音系的整體面貌。
在解讀了高氏對中國語言學的認識及其研究方言的思路之后,本課題將《中國音韻學研究》中有關福州方言的描寫與說明全部整理出來。論文首先離析出福州方言音系的整理面貌:即15個聲母,60個韻母,7個調類。在與《戚林八音》及現代福州方言音系進行詳細的比對與分析之后,可以發現,高氏對福州方言音系的描寫總體上是準確的,他關于聲母中的輔音及其合流問題、對于入聲韻尾、變韻問題的認識,大部分在當時乃至當代都是比較準確和科學的。可以肯定,《中國音韻學研究》對于漢語方言研究具有深遠的學術意義和語言學價值。
以下詳細介紹高本漢《中國音韻學研究》所記福州音之聲母系統:
一、聲母分析
依高氏標音(包括第二卷《現代方言的描寫語音學》的第六章《定性語音學》、第三卷《歷史上的研究》、第四卷《方音字匯》)離析出來的福州方言聲母共有15個,排列如下表:
p p? m t t? n l ?? ??? s k k? ? h 0 |
|
高本漢在第二卷《現代方言的描寫語音學》的第六章《定性語音學》中對漢語方言的各個
音素進行十分細致的描寫與分析,現將高本漢所描寫的與福州方言有關的輔音音素整理出來。高本漢將輔音分為5類。
(一)外口部-唇音
1、[p]:清,口,雙唇塞音。
2、[p?]:不帶音雙唇強p的送氣音。
(二)內口部-前部硬輔音
1、[t]:清,口,齒塞音。
2、[n]:濁,鼻,齒塞音。
3、[l]:濁,口,齒,邊音。這個發音作用舌尖放在齒齦上,也可以得到同樣的聽感。只要兩邊空得夠寬就成了。
4、[s]:清,齒送氣音。
5、[t?]:是強t的清,齒,送敢音。
(三)內口部-軟輔音
1、[??]:清,口,舌面齒齦的塞擦音。
2、[???]:清,舌面齒齦送氣的塞擦音。
(四)內口部-后硬音
1、[k]:清,口,舌面顎中塞音。用作韻尾(閉音)。韻尾“k”在福州話里有時候跟閉音q一樣。因為向后移動的緣故,收音?p,?t,?k先混合成?k,像現在福州話似的,然后k再向后退,退得更后更低,直到?為止,那么中間就要經過q。
2、[?]:濁,鼻,舌面顎中塞音。如,“牛”?u(也可作韻尾)。
3、[k?]:清,顎中送氣音。
(五)音的下部發源
1、[h]:清喉摩擦音。
2、[?]:喉塞音。?在韻尾的地位見于……閩語。
二、聲母舉例
P 臂飛分 p? 披皮悲 m 微埋米
t 兌地知 t? 拖朵妥
n 惹餌二 l 弱若騾
?? 棹濁稠 ??? 笞疑超 s 癢樞繩
k 酷穹券 k? 騎鉗琴
? 閻吸迄 h 澆僥歲
0 詞旱盒
c? 僧遮猝 c?? 臊塞笑
? 宗(在書中記錄福州方言只有一處出現:在《方言字匯》中,通攝冬韻的“宗”[?u?](683頁)。
三、聲母系統比較研究
高本漢所記錄的福州方言聲母與《戚林八音》、現代福州方言的聲母系統相比,他們大部分是相同的:
類 別 | 《戚林八音》 | 現代福州方言 | 高氏歸納的聲母系統 | 類 別 | 《戚林八音》 | 現代福州方言 | 高氏歸納的聲母系統 |
唇音 | 邊母[p] | p | p | 齒音 | 爭母[?] | ? | ?? |
波母[p?] | ph | p? | 出母[??] | ?h | ??? |
蒙母[m] | m | m | 時母[s] | s | s |
舌音 | 低母[t] | t | t | 牙音 | 求母[k] | k | k |
他母[t?] | th | t? | 氣母[k?] | kh | k? |
日母[n] | n(l) | n | 語母[?] | ? | ? |
柳母[l] | | l | 喉音 | 非母[x] | x | h |
鶯母[0] | 0 | 0 |
| | | | | | | |
從比較表不難看出,這15個聲母有兩個不同:
1、 關于[n]和[l]
福州傳統的音系資料——《戚林八音》,福州話的聲母是用15個字來表示。《戚林八音》所列的15個單字音聲母,與現代福州方言所列的14個聲母,通過上表可以清楚地看出主要是現代方言把“n”與“l”合并了。而高本漢的聲母系統與《戚林八音》一致,將[n]、[l]分開了。
將[n]、[l]合并是陳澤平先生對福州方言音系聲母系統研究的重要成果。在陳澤平先生之前,盡管有些人已經注意到福州方言[n]、[l]相混的事實,但在沒有進行更廣泛的調查之前,調查者還是依傳統“日、柳”兩聲母從分不從合的比較穩妥的處理方式。對于這個問題,陳澤平先生在1982年做了專題調查。調查結果表明:福州方言區分[n]、[l]的時期已成為歷史,現在的福州人如果不說是全部,至少是絕大多數不分這兩個聲母。[4]
陳澤平先生對[n]、[l]的調查與研究說明,從《戚林八音》到現代福州方言,福州方言聲母系統最重要的變化就是[n]、[l]的合并。語音的發展是一個漸變的過程,高本漢在沒有對福
州方言進行深入調查之前,將[n]、[l]分開,同樣是比較穩妥的方式。高本漢《中國音韻學研究》中,沒有對福州方言[n]、[l]混同現象的描述。
2、關于[x]與[h]
這兩個音素的區別主要體現在不同研究者的擬音原則的不同。
高氏認為:在很古的一個時期所有的方言都把曉母的字讀作x ;這個x在北方的方言中還存在,但是南方方言已經不見了。在這些南方方言中x的大多數變作h,但有些特殊的字反把舌根的發音加強,于是產生了k?,k。(278頁)因此在他所歸納的福州方言的聲母中沒有出現x,只是把x化為了h,k?,k。
四、高氏3個特殊的輔音音標說明
除了以上15個聲母之外,在高本漢的《中國音韻學研究》,我們還發現高本漢在描述福州方言時提及了3個比較特殊的輔音音標,即:?、c?、c??。經過分析,不難發現這些音標在書中僅有一兩次用于描述福州方言,并不能作為福州方言聲母系統的聲母。下面分別加以討論:
1、關于[?]
關于[?],在書中記錄福州方言只有一處出現:在《方言字匯》中,通攝冬韻的“宗”[?u?](P683)。但在定性語音學中高氏說:?在聲母的地位除去福州安南高麗方言以外在所有的方言里都有(177頁)。這顯然是互相矛盾。而從書中的相關論述來看,對于福州方言的聲母系統,高本漢顯然沒有將[?]單立出來。《方言字匯》中“宗”的標音,究竟是高本漢的疏忽,還是其他原因造成的,我們暫時還難以斷定,但這個地方顯然應該標為[??u?]更為合適。
陳澤平先生在《關于福州方言聲母類化問題》[5]一文中具體闡述了“?,??”與“?,??”的關系。他認為,在福州方言中,“?,??”兩個塞擦音聲母發生顎化,其典型的顎化變體可以記為“?,??”。
對于?,??(?h)與??,???的區別與密切的關系,高氏的書中有兩處較為詳細的說明:
他首先注意到福州方言中[?]與[?]的合流:
“所有在上文沒有列為唇音或齒音那類的字,它們都把古聲母知徹澄照穿床審禪讀作齒齦后
或前硬顎音。在這個部位里,可以有硬音(齒上音)也可以有軟音(鄂音),我們已經知道中古漢語里這兩樣都有,爆發音跟三等的塞擦音和摩擦音是軟音,二等的塞擦音和摩擦音是硬音。”(316頁)“福州的方言用軟音:在通行拼法里寫作“sh”的音,不是?而是?。”(317頁)
高本漢認為在齒上音和顎音問題上,福州方言的情形是漢語方言中比較特殊的:
“福州的情形稍微有點不同,它在二等和三等里,不管韻母是什么一律把古塞擦音讀成鄂音。我們不必認為福州二等字的顎音是從古代漢語的齒上塞擦音來的。我們在下面可以看見這個方言的古齒塞擦音?,??,??(聲母精、清、從)不論韻母是什么(甚至于在一等式邏輯)也都變成顎塞擦音?,??。所以福州話絕對不允許有齒塞擦音是很顯然的。照我看,我們盡可假設福州話的上古齒音是跟別的中國方言同時顎化的,不過這個方言里顎化的情形有些不同就是了。別的方言,爆發音塞擦音跟摩擦音,只在i音前頭受顎化,有些方言就是在i音前頭也只限于某幾類的字。福州話則不然,它在所有的元音前頭都發生顎化,不過僅限于塞擦音,而不影響到爆發音跟摩擦音。這些爆發音和摩擦音大體上仍舊是齒音。從上古舌尖音j化而來的顎塞擦音跟摩擦音,到中古漢語里分化成兩類:一類是顎音,
一類是齒上音,可是福州話沒有經過這個演變。福州話把所有的齒塞擦音都變成顎塞擦音,完全和后面的元音不相干,可是所有的爆發音(有幾個例外)和摩擦音都照舊保存著。”(319-3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