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日發(作者:我們的校園生活)

魯迅《而已集》雜文集:《當陶元慶君的繪畫展覽時》
魯迅《而已集》雜文集:《當陶元慶君的繪畫展覽時》
引導語:陶元慶為魯迅設計了哪些封面?下面就是一篇相關文章《當陶元慶君的繪畫展覽時》,后收錄于《而已集》雜文集,歡迎大家閱讀學習。
當陶元慶君的繪畫展覽時〔1〕
我所要說的幾句話
陶元慶〔2〕君繪畫的展覽,我在北京所見的是第一回。記得那時曾經說過這樣意思的話〔3〕:他以新的形,尤其是新的色來寫出他自己的世界,而其中仍有中國向來的魂靈--要字面免得流于玄虛,則就是:民族性。
我覺得我的話在上海也沒有改正的必要。
中國現今的一部份人,確是很有些苦悶。我想,這是古國的青年的遲暮之感。世界的時代思潮早已六面襲來,而自己還拘禁在三千年陳的桎梏里。于是覺醒,掙扎,反叛,要出而參與世界的事業--我要范圍說得小一點:文藝之業。倘使中國之在世界上不算在錯,則這樣的情形我以為也是對的。
然而現在外面的許多藝術界中人,已經對于自然反叛,將自然割裂,改造了。而文藝史界中人,則舍了用慣的向來以為是“永久”的舊尺,另以各時代各民族的固有的尺,來量各時代各民族的藝術,于是向埃及墳中的繪畫贊嘆,對黑人刀柄上的雕刻點頭,這往往使我們誤解,以為要再回到舊日的桎梏里。而新藝術家們勇猛的反叛,則震驚我們的耳目,又往往不能不感服。但是,我們是遲暮了,并未參與過先前的事業,于是有時就不過敬謹接收,又成了一種可敬的身外的新桎梏。
陶元慶君的繪畫,是沒有這兩重桎梏的。就因為內外兩面,都和世界的時代思潮合流,而又并未梏亡中國的民族性。
我于藝術界的事知道得極少,關于文字的事較為留心些。就如白話,從中,更就世所謂“歐化語體”來說罷。有人斥道:你用這樣的語體,可惜皮膚不白,鼻梁不高呀!誠然,這教訓是嚴厲的。但是,皮膚一白,鼻梁一高,他用的大概是歐文,不是歐化語體了。正唯其皮不白,鼻不高而偏要“的呵嗎呢”,并且一句里用許多的“的”字,這才是為世詬病的今日的中國的我輩。
但我并非將歐化文來比擬陶元慶君的繪畫。意思只在說:他并非“之乎者也”,因為用的是新的形和新的色;而又不是“Yes”“No”,因為他究竟是中國人。所以,用密達尺〔4〕來量,是不對的,但也不能用什么漢朝的慮傂尺〔5〕或清朝的營造尺〔6〕,因為他又已經是現今的人。我想,必須用存在于現今想要參與世界上的事業的中國人的心里的尺來量,這才懂得他的藝術。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三日,魯迅于上海記。
【注解】
〔1〕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九日上海《時事新報》副刊《青光》。
〔2〕陶元慶(1893-1929)字璇卿,浙江紹興人,美術家。曾任浙江臺州第六中學、上海立達學園、杭州美術專科學校教員。魯迅前期著譯《彷徨》、《朝花夕拾》、《墳》、《苦悶的象征》等書的封面都由他作畫。
〔3〕作者在陶元慶第一回繪畫展覽時所說的話,即一九二五年三月十六日所作的《“陶元慶氏西洋繪畫展覽會目錄”序》(收入《集外集拾遺》)。
〔4〕密達尺法國長度單位Metre的音譯,一譯米突。后來為大多數國家所采用,通稱為“米”。
〔5〕慮傂尺東漢章帝建初六年(81)所造的一種銅尺。
〔6〕營造尺清朝工部營造工程中所用的尺子,也稱“部尺”,當時用作標準的長度單位。
陶元慶為魯迅設計了多少封面?
上世紀20年代后期,魯迅“抱歉而感激地”向陶元慶“一批一批地索畫”,催生了《彷徨》、《墳》、《朝花夕拾》、《苦悶的象征》等具有現代文藝理念和美術觀念的封面設計,使新文學著作無論是形式還是內容都與舊文學截然分野,而陶元慶本人,也因此在波瀾壯闊的現代文學中位置獨特而醒目。
陶元慶,浙江紹興人,魯迅的同鄉。在上海的報館工作時,陶元慶結識了康有為的弟子、報業家狄楚青,飽覽狄的家藏、有正書局的古代名畫以及日本、印度等國家的圖案,后來又在上海藝術專科師范學校向豐子愷和陳抱一等名家學習西洋畫。陶元慶對中國傳統繪畫、東方圖案畫和西洋繪畫都廣泛涉獵,有著不俗的見識和修養,這為其從事書籍裝幀藝術奠定了美學基礎。
1924年12月3日,陶元慶經許欽文介紹與魯迅相識,此后與魯迅過從甚密。據不完全統計,是年至陶元慶逝世的1929年,陶共訪魯迅35次,其中2次未遇。魯迅與陶元慶之間也有七番書信往返,內容均與新文學書籍的封面設計有關。可以說,陶元慶在新文學書籍封面設計上所作的成績,離不開魯迅的鼓勵與支持。
1925年3月18日~19日,陶元慶在北京西四帝王廟中華教育改進社舉行西洋繪畫個人展,共展出水彩畫等二三十幅。魯迅為這次展覽寫了序言,文中稱:“在那黯然埋藏的作品中,卻滿顯出作者個人的主觀和情緒,尤可以看見他對于筆觸、色彩和趣味,是怎樣的盡力與精心,而且,作者是夙擅中國畫的,于是故有的東方情調,自然而然地從作品中滲出,融成特別的豐神了,然而又并不由于故意的。”1927年,魯迅又在《當陶元慶君的繪畫展覽時》中說:“……他以新的形,尤其是新的色來寫出他自己的世界,而其中仍有中國向來的靈魂——要字面免得流于玄虛,則就是民族性。”正是由于對陶元慶美術作品的首肯,魯迅于是力邀陶元慶為新文學書籍作封面設計。
陶元慶為魯迅所作的第一幅封面,是魯迅翻譯的日本文藝理論家廚川白村的《苦悶的象征》。許欽文這樣記述:“在這以前我已和魯迅先生談起過,有這樣一位畫家和我同住在紹興縣館里,畫了許多北京的景物,老是擱在房間里。魯迅先生翻譯了廚川白村的《苦悶的象征》,正在排印,就叫我請他畫一個封面。不久《苦悶的象征》書面完成,魯迅先生看得很滿意。原畫多色,鮮明、強烈,首創了新文藝書籍的封面畫。” 陶元慶在設計《苦悶的象征》封面時,根據作品的內容,用夸張、變形、象征等藝術手法,在紅、黑、灰線條相交織的圖案中畫了一個抽象的裸女,披著長長的黑發。她的腳趾夾著一種叫鏜釵的尖刃,并用溫柔的舌去舐那染了鮮血的鏜釵,悒郁的線條藏著無盡的悲哀,表現了一種生命力受到壓抑之后的掙扎與戰斗。此封面也是陶元慶書籍封面設計的處女作。
從這幅封面畫開始,魯迅便“一批一批地”向陶元慶索要封面畫,既為自己的著作索要,又為朋友的著作和刊物索要。1926年10月29日,魯迅以惴惴然的心情致信陶元慶,一口氣開列了四幅封面畫,分別是淦女士的小說集、李霽野譯安特萊夫戲劇《黑假面人》、魯迅雜文集《墳》以及董秋芳譯俄國小說《爭自由的波浪》,并說,“一開就是這么多,實在連自己也覺得太多了”。在此之前,陶元慶還為魯迅作了一幅肖像畫,此像為木炭筆所畫,十分傳神,流傳甚廣。魯迅見了畫像后說:“我覺得畫得很好,我很感謝?!蓖瑫r又去信誠懇地詢問該如何懸掛:“畫面上有膠,嵌在玻璃框上,不知道泛潮時要粘住否?應該如何懸掛才好,便中請示知。”
陶元慶對魯迅索求的封面畫幾乎有求必應,先后完成了《唐宋傳奇集》、《彷徨》、《墳》、《朝花夕拾》等封面畫。特別是《彷徨》一書的封面設計尤見功力,獨具匠心。
《彷徨》是魯迅寫于1924~1925年之間的小說集,多寫知識分子的彷徨與苦悶。陶元慶在封面設計上,底色鋪滿橘紅色,三個并列的單色人物坐在一起看落日,預感到天之將晚,想有所行動,但是缺乏果敢決心,依然坐著不動,有彷徨徘徊之意。封面上下有兩條橫線,上闊下狹,有中國書籍的版式特點。書名及作者名,用鉛字排在右上,筆法富有金石氣。此封面畫線條粗獷,塊面分割鮮明,木刻畫風味濃郁。1926年10月29日,魯迅在致陶元慶的信中說:“《彷徨》的書面實在非常有力,看了使人感動。但聽說第二版的顏色有些不對了,這使我很不舒服。上海北新的辦事人,于此等事太不注意?!蓖?1月22日,他在致陶元慶的信上又說,一位研究美學的德國人看了這幀《彷徨》的封面畫,也加以稱贊。 除《彷徨》之外,陶元慶還設計了如下封面:《墳》的.封面色調低沉、肅穆,飽含著死亡的氣息。此書的扉頁是一只貓頭鷹站在方形的墓志邊上,是魯迅自己畫的?!豆と私椈萋苑颉吩?922年由商務印書館以文學研究會叢書出版,滿版裝飾黑線、火炬、書、葡萄藤、安琪兒、花帶等,非常繁瑣,1927年改《未名從刊》由北新書局出版時,換用了陶元慶的封面,面目為之一新。封面上部的矩形裝飾,是用如漢畫的動作很大的人物側影及斧、鋸等工具構成,形式雖為傳統的漢畫,但很有新意,用意在于表現工人的特點。另外,在《朝花夕拾》的封面上,以亭園草木襯以古裝仕女,寥寥數筆勾畫出了頗有中國風味的景色。此書封面圖案精巧,神靈飛揚,赫然有宋詞之風。
書籍裝幀設計是一門獨立的藝術,且因人而異地表現出不同的美學品貌。魯迅的設計常用中國的石刻,馬蒂斯的設計常用線描和剪紙,司徒喬的設計常用速寫,陳之佛的設計常用圖案,而陶元慶的設計則常用裝飾變形的人物,并博采廣納,融國畫、西畫、圖案于一爐,既有自己民族的概括簡練的渾厚氣質,又吸收了西方幾何形體結構的裝飾風格,在崇尚形式美感之余,又以氣韻為上??v觀陶氏之畫,色彩平淡,線條簡潔,常有出格破規之筆,且設計寓意比較抽象,據說有人要求在他的畫上加點說明,他總是這樣回答:“如果看得懂說明,他也就看得懂了畫,如果看不懂畫,加了說明仍然不會看懂的?!彼运冀K不肯加說明。他在作畫疲倦以后常說:“真的藝術品,的確是一口一口的鮮血的結晶;有著天才的畫家,真誠地一口一口地盡力吐出鮮血來,才能有真正的藝術品?!?
陶元慶同時代的藝術家對陶的作品有極高的評價。如陳抱一在1929年《回憶陶元慶君》中說:“陶君的作品……富裝飾感……看他的作品全體的氣概的特象,與其說是健重的、豐麗的,寧說是柔弱的、陰沉的。但所謂柔弱陰沉,在他的作品上決非不好的意味,因為那確是純真的根據,他自己本能的觀感所表現的緣故?!辩娋次脑?929年《陶元慶先生》中說:“他的繪畫的取材表現等方法,雖大概屬于西方的,但里面卻涵容著一種東方的飄逸的氣韻?!濒斞敢苍凇懂斕赵獞c的繪畫展覽時》一文中評論陶元慶的畫作說,陶元慶的繪畫“內外兩面都和世界和時代思潮合流,而又并未梏亡中國的民族性”,“必須用存在于現今想要參與世界的事業的中國人的心里的尺去量,這才懂得他的藝術。”
天妒英才,1929年8月6日,陶元慶因心臟衰竭英年早逝,年僅37歲。陶元慶的逝世是剛剛發軔的中國新文學書籍裝幀藝術界的重大損失,同樣也是中國新文學的重大損失。魯迅對陶的逝世深感悲痛,并從自己的稿酬中捐出300元,托許欽文在杭州西湖畔買了三分多地,為陶元慶置辦了墳園——元慶園,且將陶元慶所創作的部分封面畫托人攜至杭州交許欽文陳列在元慶園。陶元慶逝世后三年,魯迅在《陶元慶的出品》一書中題曰:“此璇卿(即元慶)當時手訂見贈之本也。倏忽已逾三載,而作者亦久已永眠于湖濱。草露易晞,留此為念。嗚呼!”
本文發布于:2023-12-02 13:22:09,感謝您對本站的認可!
本文鏈接:http://m.newhan.cn/zhishi/a/170149452937259.html
版權聲明:本站內容均來自互聯網,僅供演示用,請勿用于商業和其他非法用途。如果侵犯了您的權益請與我們聯系,我們將在24小時內刪除。
本文word下載地址:魯迅《而已集》雜文集:《當陶元慶君的繪畫展覽時》.doc
本文 PDF 下載地址:魯迅《而已集》雜文集:《當陶元慶君的繪畫展覽時》.pdf
| 留言與評論(共有 0 條評論) |